做为中国北方最大的一座城市,即便是在清朝年间,北京满城的排污渠也绝不算小,如果能把渠道中的淤泥垃圾清理干净的话,并排走上六七个人实际上都不会太过拥挤。
然而即便有大量的垃圾和淤泥阻路,清军士兵在这样的排污暗道中行走也并不困难,很轻松的就摸到了暗道中段那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也不用费时费力破坏栅栏,一个侧身就穿过了铁栅栏那过于宽大的栏缝。
最先摸到铁栅栏的清军副将三星保虽然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性格却十分谨慎稳重,侧着身体轻松挤过铁栅栏后,三星保并没有急不过奈的冲出漆黑恶臭的地下暗道去和吴军拼命,而是很小心的先让士卒锯开几根栏杆,以便清军士卒能够更快更方便的越过栅栏向城内投入兵力。
地面的猛烈激战有效掩盖了铁锯与栅栏剧烈摩擦发出的声响,火星迸溅间,陈旧腐朽的铁栏杆很轻松就被锯断扳弯,失去阻拦作用,清军士兵也借着火折子发出的微弱光芒迅速越过栅栏,逐渐在栅栏对面集结成队。而让三星保和清军士兵欣喜若狂的是,在此期间,暗道的出口方向一直都是毫无声音,更不见半点灯火,很明显地面上的吴军士兵还没发现他们的存在。
打开了一个丈余宽的通道后,由百余人组成的清军突击队已然全部越过了栅栏,三星保再不耽搁,赶紧一边向后方发出信号,命令后队发起突击,一边沉声喝道:“弟兄们,跟我上!能不能立功名取富贵,就看我们的了!我们走!”
大喝完了,三星保再次一马当先,踏着及膝深的浓稠泥浆大步前进,冲向地下暗道的出口处,后面的清军将士个个神情刚毅坚定,双手各提一支柯尔特左轮枪大步跟上,没有人胆怯,更没有一个人后退!
“就在这里,这就是水关。”
快要走出地下暗道时,嘈杂的声音突然从暗道出口处传来,同时还有火光也无缘无故的突然出现在了暗道出口处,微弱的光芒直接照射进了漆黑恶臭地下暗道。听到这声音,又看到微弱却又醒目异常的光芒,三星保如遭雷击,不明白吴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可是又不肯死心,只是大吼了一声,“弟兄们,杀!”
呐喊着,三星保发足狂冲,带着满身的泥浆冲到出口处,举起双手左轮枪,二话不说就对着喧哗声传来的方向接连开枪,枪声连响间,中枪惨叫和惊叫声也同时传来,“真的有乱党!真的有乱党贼兵!”
效仿三星保,后面跟来的清军士兵也是刚出暗道就对着打着火把的吴军士兵接连开枪,而刚刚赶到暗道出口处的吴军士兵明显是猝不及防,接连中枪惨叫的同时只能是匆匆后退,根本来不及开枪还击。清军士兵则乘机接连冲出暗道,冲进了露天明渠之中。
“还好,还有希望!”
见此情景,三星保当然是心中大定,知道自军的奇袭行动仍然还有很大可能成功,还有可能掩护后队大量杀入城内。可就在这个时候,几个黑糊糊的东西突然从天而降,先后砸进清军人群中和暗道出口处,三星保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下意识的在心里说了一句,“那是什么?”
这句自言自语也成了三星保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念头,苦味酸手雷接连炸响间,横飞的弹片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横扫了暗道出口处的清军士兵,一块弹片还准确得无法再准确的恰好射进了三星保的眼眶,直射入脑,瞬间就让听名字就不是好东西的三星保命丧当场。
事态紧急,仓促杀来的吴军士兵根本来不及吝啬无法补给的苦味酸手雷,接连不断的向地下暗道出口投掷不下二十枚苦味酸手雷,结果固然浪费多多,却有效封锁了清军突击队的前进道路,横飞的弹片直接荡清暗道处的清军士兵,苦味酸武器特有的高温火焰也在出口处形成一片火海,挡住清军士兵的道路,也让躲藏在黑暗中的清军士兵无处藏身。
借此机会,吴军士兵迅速做出调整,对着暗道出口接连开枪,射杀试图顶火冲锋的清军士兵,清军士兵死伤连连间,吴军士兵又迅速搬运各种杂物扔进暗道出口,飞快堵塞这条几乎导致河南吴军被直接**的该死暗道,清军士兵几次舍命冲锋,都被吴军士兵的密集火力打退,牺牲的清军士兵和重伤的清军士兵还直接成为了暗道出口的堵塞物。
三星保率领的清军突击队其实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动作最快起码还争取到了一次冲出地下暗道的机会,东河沿这边的清军突击队才叫点背,只因为动作稍微慢了一步,被吴军将士抢先一步赶到地下暗道出口处戒备,没有一个士兵没能冲出暗道就已经被直接打退,被官文和清军将士寄以了厚望的暗道出口也迅速被各种各样的杂物堵塞,再也难近寸步,更加无法杀入城内中间开花,接应城外清军杀入城内。
因为距离比较远的缘故,皮库营和北羊肉胡同这两边的清军突击队情况比较好一些,都是在前队都已经冲出了地下暗道之后,才遇到吴军队伍匆忙赶来补漏,也靠着相对来说最为精良的装备杀了吴军将士一个措手不及,几次击退吴军匆匆发起的突击,暂时保护住了后队的进城道路。
然而很可惜,等吴军将士调整过来,开始不惜代价以苦味酸手雷疯狂开路后,王世易和德春亲自率领的清军突击队就逐渐开始吃力了,同时收到了这两处战场的急报后,统率吴军预备队的朱洪章也毫不犹豫,马上派出了两个营的主力分别赶来增援,还带来了掷弹筒助战。
城上城下的枪声炮声更加密集,发现城内生变,不要说是负责攻打崇文门和宣武门的清军哈丰阿和张得胜红着眼睛全力强攻,就连僧王爷都抓住战机,大吼大叫着投入了所有预备队,疯狂冲击吴军正阳门防线。
满城南部的激战规模和战事激烈程度也因此陡然扩大,战斗也直接进入了白热化,清军将士大吼大叫着疯狂冲到城下架梯攀爬,吴军将士则一边疯狂的开枪下石,射杀砸落试图冲上城墙顶端的清军士兵,一边揪心城内战事,士气斗志不可避免的受到巨大影响,再加上始终没有换防体力下降,自然也就给了清军士兵更多机会,不光是正阳门战场,就是吴军一直严防死守的崇文门和宣武门两个战场上,也开始不断出现清军士兵冲上城墙的情况。
闻知前方战报,鬼子六、惠老王爷和醇王爷等满清权贵当然是个个喜形于色,欢呼不断,官文老狐狸却是不动声色,还十分沉得住气的并没有急着投入所有预备队,仅仅只是给宣武门和崇文门各自派去了一支援军助战的,余下的预备队却依然还是按兵不动。
“陈国瑞,我们最大的希望还是你,别让老夫失望。”
官文老狐狸自言自语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又有天大的喜讯突然传来——清军张得胜部抓住战机,以火药成功炸开了宣武门的瓮城城门!官文闻报大喜,直接跳了起来锤桌子大吼道:“去给张得胜传令,叫他不惜代价的往里面冲,给吴贼施压,逼着吴贼向宣武门投入预备队!”
传令兵飞奔而去,官文这才又一屁股坐回帅椅上,咬牙切齿道:“陈国瑞,能给你的掩护,老夫全都给你了!能不能夺回大清京城,就看你的了!”
…………
陈国瑞也确实值得官文寄予厚望,白天时,受命在满城北部游击骚扰的陈国瑞部表面上看只是为牵制吴军,逼迫吴军分散兵力,实际上却严重麻痹了吴军上下的防范心理,包括曾国荃都认定这支清军最不足为惧,始终都没有加以特别重视。而到了晚上后,随着陈国瑞部的偃旗息鼓,不再游击骚扰,吴军上下更是没把这股敌人放在眼里,还几乎遗忘了这支敌人的存在。
官文当然最喜欢的就是吴军忘记了陈国瑞军的存在,天黑之后,借着夜色和城外民房的掩护,陈国瑞秘密把所部军队分为三队,第一队两个营秘密潜伏到了法华庵外,第二队两个营南下到了朝阳门南面的竹竿巷胡同这条地下暗道附近埋伏,陈国瑞则自领主力埋伏到了东直门旁边的南水胡同这条地下暗道附近,在官文要求的时间段同时动手,三路出击,秘密潜进地下暗道。
这三条水道都远离吴军主力阵地所在,除了法华庵这条地下暗道外,余下两地白天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清军士兵,不但守军不够警惕,还连吴军主力战兵都没有几个,所以很自然的,即便没有南门战场这边的枪声炮声掩护,三路进兵的清军突击队全都顺利潜入了地下暗道,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了北京满城,抢占阵地掩护后队进兵。
很可惜,官文和陈国瑞全都没有料到的是,曾国荃和张之洞会在最后一刻发现他们的偷袭计划,所以他们之前虽然也有考虑却并不担心的一点突然出现——丁汝昌所部的吴军骑兵突然全部出击,在满城清奸的引领下,兵分三路火速赶来补缺堵漏。所以……
“有敌情!”
“吴贼骑兵!”
仓促遭遇的清军士兵和吴军骑兵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叫,猛烈的枪战也就此展开,吴军骑兵长枪短枪一起开火,辅之以苦味酸手雷爆炸照明,打得正在进城的清军后队死伤连连,鸡飞狗跳。已经抢占了有利地形的清军士兵也疯狂开火射击,同样打得吴军骑兵人仰马翻,连死带伤。
在巷战中拿骑兵和敌人的步兵拼,换成平常,以丁汝昌为首的吴军骑兵当然绝对不会干这样的蠢事,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再赔本的买卖不做也得做了,极难训练合格的吴军骑兵将士前仆后继,舍死忘生,催马只是向前疾冲,击针枪来不及装弹就换左轮枪,左轮枪子弹打完就换马刀,同时大量投掷苦味酸手雷,疯狂封堵地下暗道出口,堵住清军士兵的进城道路。
也多亏了吴军骑兵以老兵居多,最忠诚最可靠,同时装备最好和经验最丰富,不然要想在清军士兵已经大量进城的情况下重新堵上缺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然而即便如此,吴军骑兵为了冲到地下暗道出口封堵缺口,仍然还是付出极大的死伤代价,然后还得在极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一边与城内敌人激战,一边搬运杂物堵塞道路,期间伤亡自然更大更多,打得十分吃力困难。
还好,关键时刻,此前一直靠不住的吴军辅兵终于起了一把作用,在吴军老兵的指挥下,吴军辅兵不断从城上抛掷各种杂物下来帮忙补漏,大大加快了吴军骑兵封堵地下暗道的速度,最终成功堵住缺口的杂物中,也大半都是吴军辅兵从城上抛下的羊头石。
距离吴军主阵地最近的竹竿巷地下暗道最先被吴军堵住,接着在东直门守军的帮助下,吴军骑兵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又成功堵住了陈国瑞亲自督师主攻的南水胡同暗道。倒是距离最远的法华庵那边迟迟没有堵上,然而在吴军骑兵腾出手来增援法华庵战场后,此前不被清军特别重视的法华庵这边也问题不大。
…………
与此同时,南门战场这边也进入了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在宣武门和崇文门的瓮城城门先后都被清军炸开后,曾国荃不得不向南城战场投入了自己最后的预备队,同时又亲自率领本部营队赶到午门设防,随时准备掩护吴军将士撤进紫禁城,放弃内城只守紫禁城。
谢天谢地谢僧王爷,生死关头,已经打了一个白天蚁附战的僧王军在体力严重下降和伤亡过大的情况下,也在吴军张诗日不再有任何保留的情况下,最先掉了链子全面溃败,争先恐后的逃过护城河重整军队,吴军张诗日部也乘机得以喘息,重新调整部署,曾国荃派给张诗日的预备队李臣典所部也得以抽身,火速赶往清军全力强攻崇文门的战场增援。
李臣典军首先赶到了情况最为危急的崇文门西侧的地下暗道出口处增援,红着眼睛的冲杀间,在左轮枪子弹打光和步枪来不及装弹的时候,李臣典军还和清军王世易部展开了白刃战,同时李臣典本人还和清军青年名将王世易在战场上过招,各自提着马刀互砍,厮杀得天昏地黑,日月无光。
主将肉搏的结果是王世易最先砍中了李臣典左胸侧部,斜砍的马刀直接把李臣典的肋骨劈断了两根,然而王世易却严重疯狂李臣典这个小疯子的疯劲,要害中刀不躲不闪,还乘机左手一把揪住了王世易的辫子,右手马刀疾刺,在王世易的心窝处捅了一个透心凉!
口中嗬嗬涌着鲜血,王世易后仰欲摔,身旁的清军士兵惊叫着扑来抢救已晚,李臣典的亲兵已经冲上乱刀砍杀,接住了他们的同时又把王世易砍翻,同样重伤的李臣典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抹着左肋伤口时,李臣典沾满鲜血的脸上还尽是淫笑,口里咳着血都还在喃喃自语,“就凭这一刀,九帅起码得赏给我二十个乱党娘们享受吧?”
王世易被李臣典亲手捅死后,群龙无首的清军士兵终于还是扛不住吴军将士的疯狂冲杀,被迫放弃阵地逃散,吴军将士七手八脚,把敌我双方的尸体和各种杂物抛进地下暗道,终于还是堵住了这个缺口。
堵住了皮库营这边的该死暗道,腾出手来的吴军将士连气都来不及多喘,马上又分兵上城助战,同时宣武门城上的吴军将士也得到鼓舞,士气大振间人人卖力上前,杀退蚁附敌人的同时又严密保护内城门,终于还是扛住了清军的这轮疯狂进攻。
与此同时,在得到了预备队增援的情况下,吴军将士也终于堵住了崇文门这边的地下暗道,切断了清军向城内直接投入兵力的道路,继续立即登城参战,迎头痛击疯狂蚁附登城的清军士兵,帮助崇文门吴军稳住已经摇摇欲坠的防线。
子夜时,丁汝昌那边也终于给曾国荃送来消息,说是法华庵那边的地下暗道也已经被堵住,城内虽然还有一些残敌,却已经不足为惧。得知这一消息,曾国荃直接瘫在了午门前的雪地上,抹着满脸的汗水摇头叹息,“险啊!险上加险啊!”
清军这边,当七条地下暗道都被吴军堵死的消息送到官文面前后,官文先是面如死灰,手指颤抖,然后突然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人也直接昏了过去。再等鬼子六等人大呼小叫着把他救醒时,官文的七条命也已经去了六条,面如金纸的低声说道:“王爷,奴才不行了,奴才也没了办法了,只能是让我们的军队日夜不停的猛攻,看运气吧……。”
一直在独自承受着巨大压力,也一直在强忍着全家被杀又被分尸而食的巨大打击,心力枯竭之下,官文强撑着刚说完这段话,口中便再次喷出鲜血,人也又一次昏死过去,鬼子六和醇王爷等人则面面相觑,都苦着脸说道:“日夜不停的继续攻城倒是容易,可我们不懂指挥啊?难道说,还要拜托僧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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