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衣抓着皇太后渐渐僵硬的手,看着她脸上那些诉说着孤独而凄凉命运的皱纹,一丝丝,一层层,仿佛是老树的年轮,每一层都代表着一个关乎着这个帝国运命的故事。
她想到第一次看到皇太后时候的情形,她想到皇太后揽她入怀的温暖,她觉得此时哭的不是失去,而是想不通命运为什么要如此对待这样一个柔弱的她?
她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陪着皇太后一会儿,可是却被一群围上来的太监、宫女给拉下去了。随后太保徐世昌,以及大臣溥伦、陈宝琛等人开始按照大清典制,进行操办丧事。
而这一消息很快便通知到了民国大总统袁世凯。他或许早就料到,沉思片刻。左右两边的亲近立即凑上前去道:“大总统,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卖个面子给紫禁城,得到我们想要的……”
袁世凯听后,当即派上荫昌等人前往宫内帮助料理,并且发布立即通电全国:
“据清室内务府总管报称,二月二十二日丑时,隆裕皇太后仙驭升遐等语,当经派员查检,医官曹元森、张仲元等所开脉方,俱称虚阳上升,症势丛杂,气壅痰塞,至二十二日丑时,痰壅薨逝。敬维大清隆裕皇太后,外观大势,内审舆情,以大公无我之心,成亘古共和之局,方冀宽闲退处,优礼长膺,岂图调摄无灵,宫车宴驾?追思至德,莫可名言。凡中国民,同深痛悼。除遵照优待条件,另行订议礼节外,特此通告!”
发完这一通告后,袁世凯左思右想,想到另出了新的一则通告:
“兹逢大清隆裕皇太后之丧,遵照优待条件,以外国君主最优礼待遇,议定各官署一律下半旗二十七日,左腕围黑纱。自二月二十二日始,至三月二十日止,以志哀悼,特此通告!”
这两个通告一出,几乎全国震惊。各大报纸纷纷报道隆裕太后之丰功伟绩,很多人发表评论歌颂隆裕皇太是中国共和的第一大功臣!
袁世凯还下令关于隆裕太后所有丧办之费用,全部有民国政府承担。这一项决定很快得到大家认可。所以这次葬礼,应该是清王室再风光不过的事情,每个人虽然都在哭,但是却能隐约到哭声中的喜悦。
民国官员们奉着大总统的命令,浩浩荡荡进了紫禁城。一时间,清朝长袍与民国西服一同出入紫禁城,浩浩荡荡的万国旗挂午门城楼下,以示哀悼。虽然是白布黑纱满眼尽是,但是却比太后前段日子寿诞的时候,热闹和气派许多!
一早,云衣全身素衣孝服,到太和殿进行祭拜。
遥远便听到13众大德高僧唪经礼忏,禅念超度。焚纸的味道也伴随着这悠悠的声音,有了一种超越今生的神圣。
走进大殿,这金瓦红墙的世界完全被白布包裹着,并且堆满了奠礼祭品。皇宫贵族们不知道一下子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派人专门送来了祭品,堆在那里有六七尺高。大殿里面,到处挂的挽联,听太监总管小德张说,那副:“片语息兵戈,民国酬恩应第一。全军为墨经,深宫弭乱更何人?”是副总统黎元洪亲笔题写的。
整个大殿被特意装饰过,从未有过的**肃穆,这里似乎没有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她抬头看到在灵堂上那座三门四框式的素彩灵龛,灵龛内可以看到隆裕太后生前的照片。上端正中挂着一方题有“女中尧舜”的大匾,她的样貌和神情是如此的静默,静默得就像不起眼的一道影子,当年贵为大清皇后,但谁也不会在乎她的存在。可笑的是,她在死后却赢得了整个民国的尊重。
云衣看到了贡案上有一个大镜框,里面就是让隆裕皇太后一生都无法面对的《退位诏书》。或许就是这个诏书一步步逼着她走进死亡,而又是这个诏书给与了她死后无限的荣耀。
云衣看着那个盛放着皇太后遗体的大葫芦棺材,高度约有一米八。棺材形似一个大葫芦,云衣生平第一次看到这样奇怪的棺木,她感觉这就如皇太后死后的荣耀,如此的不相称。当她正陷入胡思乱想时,一种莫名的悲伤,不同于这紫禁城中任何人的悲伤,她的泪水哗哗地留下……
忽然,有人从背后一把将她揪住,几乎是将她拖出了大殿。
“云儿,皇太后已走,咱们应该为自己打算……”蓝谷望着云衣。
云衣抽离了自己的胳膊,也不再挣扎。蓝谷想要说些什么,又被一群急匆匆的宫女围着,询问接待外国使节的礼仪。而云衣有些像梦游。轻飘飘地走出大殿,靠在游廊的柱子上,望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们。在一大群昂首挺胸的人后面,她看到了那日曾经喊她名字的侍卫。
沈清平远远便看到了些许憔悴的云衣,等前面那些大人物进了殿,沈清平站在不远处,两个人对望着。他在袁府听说到要进宫,便立即活动关系,几乎是压上了全部家当,就是为了进宫找到云衣。
云衣不敢靠近,但沈清平却不顾上那么多,他四下看过没人注意,便飞奔过去,跑向云衣:
“沈云衣,你是这个名字吗?“
云衣面对这个最近经常出现在她梦中的男子,无助地摇摇头。当她摇头的一瞬间,男子脸上兴奋的表情顿时僵硬了。
这个男子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在一瞬间变得虚空。
“怎么会如此的想象!怎么还有一个和妹妹这么像的女孩儿……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沈清平变得语无伦次。
云衣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内心一阵刺痛。她似乎有些羡慕那个叫“沈云衣”的女孩,因为毕竟还有亲人在找她。可惜她不是。皇太后驾崩那个夜晚,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亲人了。云衣起身往后宫的方向走,她一步步消失在沈清平失望近乎绝望的眼神中。
云衣感到头痛,近来她不但晚上失眠,梦到奇怪的场景,白天还会头痛。刚推开门,看到蓝谷在收拾包袱,将平日里在宫中值钱的首饰都放到一个手绢中,精心地折好。蓝谷没有回头,仿佛早就知道是云衣:“云儿,把太后赏给你的,值得留念的东西都带走吧。没有太后的紫禁城,不是我们待的地方。”
云衣问道:“蓝姐姐,我们能去哪里呢?”
“我们将这些首饰换成银子,哪里不能生活!再不济我们开一个裁缝店,给大家做衣服。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蓝谷有些憧憬地说道。
云衣半躺在床上,道:“最近,我总觉得头痛。也不知道怎么了,晚上经常梦到对着一对陌生的老人喊着爹娘。”
蓝谷听到这句话有些慌神,立即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坐到云衣旁边,安慰着:“云儿,等我们出宫了,我找个医生给你治病,这宫里的太医不会给病人治病,只会把正常人看成有病。我有个黑衣人朋友,经常穿黑色的衣服,他可以看这种病。出宫后,我带你去找他。”
云衣点点头。蓝谷又拿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子,就像是女人出浴的肌肤,温润细腻。她将这镯子放入一个小盒子里,精心地锁起来。
这时,云衣忽然想到了什么:“蓝姐姐,皇太后在走的前几天,将一个上了锁的盒子特意交待我藏起来,如今临终前她又将钥匙给我。她说是留给我的嫁妆……”
蓝谷赶紧问:“盒子呢?”
“我藏起来了。如果离开紫禁城,我会带走的。“云衣似乎不愿意多解释。
蓝谷看着疲倦的云衣,她疼惜地扶着她上床休息,也不再追问什么。放下手中的活计,蓝谷劝慰着她睡下了。
云衣朦朦胧胧中,进入了梦乡。在梦里,蓝谷好像被一只打猎狗咬伤了,她和小豆子望着鲜血,就像被钉在原地一般,无法挪动。
云衣在梦中哭得死去活来,她顶着昏沉沉的脑袋,挣扎着起床,发现蓝谷早已经不在房间。或许是在守灵去了。云衣也奇怪,以前几乎一抬眼就能看到小豆子,现在小豆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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