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飞雪在传统艺术上没什么天赋这点,宓八月是最清楚并深有体会的。
明明在府学的课业上,亦或者夜游考试中,宓飞雪都可以用完美的答案名列前茅,但是真让她写一首符合传统审美的诗词,画一幅意境深远的画作,那是真的为难她也为难审题的师长了。
只要是品读过宓飞雪作品的人都会对她的作品印象深刻,日后再有心见着也肯定能一眼看出来作者。
好比在夜游使中流传的雪氏童谣,又好比现在让众人失语的画。
由东家庄宇提供的,上好的曦光纸上,画着一堆……抽象火柴人。
随着过来看画的人越来越多,诡异的沉默气氛就越浓重。
这时,一声“好画!”如惊雷落地,把众人炸醒。
来人正是庄宇的纨绔好友几人之一。
他目光灼灼看着桌上画作,额头冒汗的激动模样不似作假,仿佛在看什么绝世大作,又是接连两声,“好画!实在是好画!快看这独一无二的风格,行云流水的笔法,可谓是初出神入化!乃我人生仅见!”
文人们齐齐变色。
部分还沉得住气的尚且维持住了表情。
一些性情外露的,有的捂着胸口表示良心疼,有的满面迷茫,不确定的再看看画,确定不是自己眼瞎,审美出现问题。有的伸手指着纨绔,手指都在半空发抖,只差骂出声来。
又一纨绔求生欲极强的接着夸,“说得好!而且这画的意境深远,将潇洒疏狂和细腻精密完美融合,这一眼看去不过随手挥洒,实则每个人物都栩栩如生,画的是我们此时之境,却也是人生百态!”
文人们:“…………”
最后一纨绔没有落后,“一眼佳作,二眼绝品,三眼神赐,灵气呼之欲出,令人身临其境,能被这样一幅画画入其中实在我之大幸,当浮一大白!”说着就双眼含泪举杯往宓飞雪隔空敬酒,昂头一口闷。
文人们:“……………………”
宓八月似笑非笑,觉得有些有趣,换这事牵扯的是她,由她来做主的话,看到现在也就无所谓算了。
不过今天的主角是宓飞雪,主要看宝宝有没有消气。
宓八月看向宓飞雪,这一看就忍不住笑了。
虽然宓飞雪还是一脸面无表情,但是细微的面部肌肉变化逃不过对她熟悉的宓八月,瞧那飞扬的眉毛和放松的唇角,这是被夸开心了。
这时,宓飞雪偷偷往她这边看过来,就和宓八月目光撞上。
那殷切的小表情,分明是孩子在外面受了夸,想向家长炫耀炫耀的内敛模样。
宓八月给她一个认可鼓励的微笑。
宓飞雪嘴角就没忍住翘了下。
紧盯着她们的纨绔几人见此一幕当即松了一口气。
“荒谬!”
突然,一声怒斥打断这正在回春的气氛。
“!”
一个纨绔当机立断冲到说话的书生面前捂住对方的嘴。
书生:“……唔唔!?”
然而捂住了一个,还有其他自持风骨的文人在。
“哪怕是三岁顽童之作也比这好。”
纨绔们闻言,表情如丧考妣。
宓飞雪脸皮绷紧。
有了开头的人,后面随之而来的评价也变得更多。
他们不仅指责这幅画作的粗劣,一并指责宓飞雪的敷衍。
——这位陌生小公子弄出这么一幅粗工烂造的画作来,怕不是在故意贬低戏耍他们吧!
——若是认可这样的作品,不光是侮辱自己的审美才能,还等于被人打了左脸,又自行扇了一巴掌右脸!
一双双充斥着不满和谴责的视线落在宓飞雪身上。
宓飞雪脸色越来越阴沉,灰乌乌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一不小心与她对视上的书生眼睛都像被蛰了下般迅速转移。
见识过宓飞雪性情的庄宇一众已经双股颤颤。
“冯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一声惊呼传来。
众人望去,见纨绔之一的冯公子一只脚已经踏出窗外,竟是要做出跳窗的恐怖之举。
这是酒楼二层,以没有武力傍身的纨绔而言,这跳下去虽不会死,但断胳膊断腿就说不准了。
被发现的冯公子脸色铁青,尤其是他本能向宓飞雪望去,发现她也在望着自己。
四目双对。
冯公子顿感窒息,惊悚恐怖之感瞬间逼上脑海,双眼一阵发黑。
众人便见他眼睛翻白,身躯晃了晃竟就这样一头栽出了窗外。
“啊——!”
变故来得如此突然,惊叫四起。
附近的人惊慌跑到窗边往下看,见外面倒地的冯公子自行撑地爬了起来。
四周百姓也被这一幕惊得走近围观。
“冯兄,你可还好?”趴窗的人往下喊道。
冯靖只飞速往上瞥了眼,敷衍道:“没事,没事,呵呵,酒喝多头晕了,我忽然想起家中有事先行告退。”说完这句话,他就不顾上方的喧哗,也无视四周百姓惊奇探究的视线,强忍折了一条腿的痛苦,单腿一蹦一跳飞速离去。
那背影仿佛在逃命。
窗边的人看得错愕不已。
连声的“冯兄”也没有任何回应。
发现下面的百姓们向上投来看热闹的视线,窗边人皱了眉就将窗户关上,不愿成为这些人眼中的小丑。
见没有热闹可看的百姓们自发散去,不过关于冯家公子跳窗摔断腿这事也成为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私下笑点。
关上窗的男子故作轻松的开玩笑道:“看来冯兄是真的喝多了,也幸而没出大事,只是摔跛了左腿,要做一段时间的独立金鸡了。”
他说完,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疑惑的回头望去就浑身一抖,寒气直冲颅顶。
“……”
粗墨线条扭曲的世界和……人?
这怎么可能是人!?
初见混乱火柴人在现实中出现,给男子的三观带来极大冲击。
那错乱的线条有种怪诞的恐怖伟力让他每多看一眼就觉得神经错乱。
诡异、疯狂、寂静、吞噬。
男子后退一步,像是撞破了什么,狂风呼啸而来。
他猛地往前一窜,惊魂未定的转身望去,见墨画的窗子破了个洞,洞里黑色线条缠绕得杂乱密集,乱七八糟的似要吞噬什么,一旦陷入其中就会被搅得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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