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傍晚,骤雨初歇,被洗得很新的天边缓缓露出一抹霞光,照耀在皇城绵延数里的碧瓦之上。
庄重巍峨的朝阳宫里忽然传出一阵吵闹声,仔细听,在鞭子抽打声音里,混杂着女孩子无助的求饶。
守在宫门口的两个十来岁的内侍对视一眼,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总管内侍李如海立刻抬起拂尘,依次抽向他们两个,他用了狠劲儿,拂尘打在人的背上,发出“咻咻”的声音。
“两个小东西,不要命了?方才我是怎么交待的?要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李如海压低声音,咬着牙教训道。
“是,谨遵公公教诲。”
李如海还想说些什么,听到宫里头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便住了口。
不多时,一个穿着翠绿色宫装,头上带着兰银簪子的大宫女打开宫门,走了出来。
李如海忙恭敬道:“兰香姐姐。”
又指使两个小内侍行礼,小内侍青涩地行礼问安后,垂着头站在原地。
兰香点点头未说话,眼睛一扫,先将这三人看了一遍。
为首的李如海在皇上身边待得久些,现如今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行事老成,态度恭谨。一张圆滚滚的脸上面白无须,平白地给人一种亲切感。
两个小的一看就是新进宫不久,瑟瑟缩缩,像两只缩头缩尾的鹌鹑。
“李公公,皇上身边又换新人了。”这话是陈述语气,带着些淡漠。
李如海苦笑两声,指了指宫门里头:“里头收拾好了?”
两个小内侍对这二人打哑迷的说话方式十分不解,正疑惑着,就看到几个粗使嬷嬷抬着一卷破席子走来。
破席子上血迹斑斑,一绺乌黑的头发从缝隙中露出。
李如海幽幽叹了一声:“这是这个月里的第三个了吧?”
小内侍听到这话,刹那间汗毛竖起。再细看去,果然见席子下盖着一张惨白的小脸。
“愣着干什么?快接着拖出去。”李如海指使着,见两人两股战战,斥责道,“莫要细看,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兰香一脸漠然,袖着手道:“这一批的内侍如此不成气候,还要李公公多加管教。”
“是是是,姐姐说的是。”李如海表面殷勤,暗地里叫苦连天。皇上近来越发的脾气暴戾,身边伺候的内侍换了一茬又一茬。他自己都如履薄冰,哪里还有闲心护着别人。
李如海岔开话题:“皇上劳累,今晚上的宴会还去吗?听说有重头戏,草原的塔塔尔部落的首领图鲁,将自己嫡亲的公主进献给了皇上。”
兰香一脸古怪,看了李如海一眼:“谁会愿意把自己嫡亲的女儿送过来?幌子而已。又是一个挂了名头,送上来的玩物罢了,不晓得能扛得住几天?”
她指了指抬走那卷破席子的方向:“唔,十三四岁吧,和那个年龄一般大。”
——
天边的霞光越来越淡,
她是一件礼物
“大汗,我求你了,不要让十护法去燕国。她才十三岁,她才十三岁啊!”
十护法还未踏进王帐,远远地就听到了母亲凄厉的喊叫。
还没有见到母亲,十护法就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她的模样:一位年逾三十,却风韵犹存的东陆女人,最劣等的皮袄都遮不住她的光彩。
生长在温软水乡的母亲,性格也如水般温柔。凭她的姿色,足以保全自己。
若不是她这个拖油瓶,应该能过得尚可吧?再不济,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因为处处维护自己,被大汗厌弃,被可敦针对。
一个晃神,十护法没注意到脚下的坑洼,被绊了个趔趄。
走在前面的可敦忽然停了下脚步,她身后浩浩荡荡的仆从们也随即停下。
这个浸淫塔塔尔部落多年的可敦,乌达拉,缓缓转身看向十护法。单是那缓慢的动作,就传达出上位者的威压。
四十多岁的乌达拉双眼周围有了皱纹,但那一双眼睛仍然锐利如鹰,啄在十护法的脸上。
十护法一哆嗦,直直地跪了下去。
单薄的袍抵不住草原上三月的冷风,融化的雪水极快地浸湿衣衫,化作冰冽的刀刺入她的骨肉。
十护法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正常反应的颤抖都被她死死地压抑住。
乌达拉抬手碰了一下头上佩戴的红珊瑚绿松石银珠串,傲然而立。
“我从未将你的额吉放在眼里,甚至纵容她得到大汗的宠爱。但你这个孽种,我很不喜欢。她若不识好歹,一味地护着你,就别怪我对她下手。”
十护法低声回道:“奴才谢可敦,是奴才的额吉糊涂了,求可敦原谅。”
乌达拉忽然笑了:“宝绕,大汗与我商议过了,不日就送你去燕国。到了燕国,你要好好伺候燕国皇帝哦。”
宝绕是草原语,翻译成东陆话是雨的意思。
乌达拉口中的燕国皇帝年过半百,可堪做十护法的祖父。且这位皇帝的嗜好是出了名的,尤其喜欢娇小稚嫩的幼女。传闻他欲望极强,曾一夜玩弄五六个,个个体无完肤,落下残疾。
这些话都是十护法的姐姐,乌达拉的女儿苏布德大大咧咧告诉她的。
苏布德是明珠的意思,她人如其名,犹如草原上耀眼的一颗明珠。苏布德长相明媚英气,生性爽利潇洒,骑术比草原的男儿还要厉害。
而且她是除母亲外,对十护法最好的人。面对这样明媚阳光的女孩子,即使可敦极其厌恶十护法,处处欺辱母女二人,十护法也不讨厌她。
十护法打心底里羡慕
十护法颤抖了一下,握紧了拳头:“是,宝绕知道了。”
“好了,莫要再多言!”
图鲁低吼了一声,镇住了十护法母亲的啜泣。
形如枯槁的女人死死抓住男人的衣摆。
“本汗已经和可敦商量过了。”
第1章:结下梁子
初春的傍晚,骤雨初歇,被洗得很新的天边缓缓露出一抹霞光,照耀在京郊驿站屋顶的青瓦上。
驿站的老板杨金牙抱着肥圆的肚子,像个胖蛤蟆似的,窝在门口的摇椅上。手里拈着一根旱烟枪,惬意的吐息着。
杨金牙人如其名,嘴里镶了一颗大金牙,平日里总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靠着祖上传下来的这处驿站度日,因天月关附近独这一家驿站,营生倒还不错。
这不,杨金牙看到跑腿的徐大端着一盆滚水,慢悠悠的从厨房走出来时,立刻把脸拉的老长。他狠狠的把烟杆敲在地上:“徐大,你给老子麻利点!今儿住下的可是贵人,要是慢待了他们,老子扒了你的皮!”
徐大不满的加快步伐,嘟囔道:“什么贵人啊?我看不过是个从关外来的野蛮子罢了,装扮行囊什么的都寒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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