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眼圈一红,郑重点了下头。
木梯上传来哒哒的脚步声,锦衣卫队游龙一般向上而去,离她们越来越近。
君凝瞟了眼那些逼近的爪牙,轻蔑一笑,朗声道: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话音落,卫队至。
一口鲜血突然喷出。
迸溅的红色血光中,众锦衣卫瞧见吐血的君凝摔在地上,其余宫女也跟着纷纷栽倒在地,上前查探鼻息,尽数毙命。
那歪歪斜斜的人影映入帝王眼帘,他一脸难以置信。
铮~
纤手停下,琴音止住。
楼下的赵琮已命人取来梯子,正往这边急赶。
帝王看在眼里,心中瞬间有了底,回首瞪向那个清丽无双的美人:
“她们死了,你却跑不了。”
“对,跑不了。”绿竹微微冷笑,“谁都跑不了。”
言罢,袖袍一挥,琴案上的菊花灯随之翻落,直直朝地上的菊花灯跌去!
那地上摆的菊花灯本就连成一片,这一碰,登时一个挨着一个的翻倒在地,火苗如一条线般瞬间点燃!
翔凤楼本就是木质结构,为防风化,上面又刷了桐油,顷刻之间,火光翻腾,火线很快成了火海。
朱祁镇吓了一跳,险些跌倒在火中,扶着阁柱才站稳了身子,他脸上又惊又惧,对绿竹怒目而视:
“你想刺君么?”
“害怕了?”
绿竹袅袅起身,脸上带笑,温柔的语气里透着骇人的凉意:
“我曾经说过,您生妾生,您去妾去,我可是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帝王崩溃:“你、你——你疯了,快来人!”
赵琮手下才要把梯子往阁楼上架,熊熊火焰已将楼梯口吞噬,哪里上得去人?
楼下见上面火起,早乱成一团,妃嫔和皇子们惊叫不断,倒是太子有些镇定,想起舅舅的嘱咐,临阵指挥:
“你们,去叫禁卫军来灭火!你们,护着各位娘娘和皇子公主下楼!你们,在这儿守着爹爹,伺机待动!”
宫人们得令,立刻分成三路,太子护着母亲第一个往下奔去,其余人等随后跟上。
周辰安此时已奔到五凤门外,远远见着祥凤楼上烟气滚滚,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终究还是晚到了一步。
“能救一个是一个。”
赶到楼下,却见妃嫔、皇子在宫人的护卫下争相逃命,人似潮水一样涌出,看起来并无伤亡,总算松了口气。
“舅舅!”太子朝他喊。
他奔至亲人面前,急声问道:
“楼上什么情况?”
“爹爹和皇贵妃,都在火里!”
翔凤楼顶层。
朱祁镇和绿竹被火焰团团包围,周身热浪滚滚,烟尘阵阵。
那强烈的灼热感,让朱祁镇感受到了肌肤欲裂般的疼痛,惨叫着跪倒在地。
对面的绿竹,也被炙烤的全身散发出热气来,可她却站的笔直,好像不知疼痛,反而仰面笑道:
“爹、娘、少保、月人姐姐,今日大仇得报,你们可以安息了。”
朱祁镇痛苦的看着她,火光中的美人好似来自地狱的索命罗刹,要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境。
“绿竹——”
他忍着疼痛向她伸出手来,哀求地唤:
“绿竹,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缓缓望向他,眼神动了一动,却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他被深深的绝望包裹,眼底变得晦暗无光,眼皮一点点的垂下,忽地一道闪电自他的视线里划过。
亮光点燃了他的眼底,也给他带来了希望。
抬眸去看,只见天色骤变,狂风忽起,云腾翻滚,紧接着连劈了两个炸雷。
绿竹吃了一惊,一脸不可置信的朝天上看去。
一滴水珠被风吹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凉了她的心。
楼下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雨,下雨啦!”
紧接着沙沙声响,雨水连珠般的砸落下来。
本来升腾的火焰,被雨水一浇,顷刻退去,化为烟雾,慢慢弥散开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绿竹昂着头,双目垂闭,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的耳边响起朱祁镇的笑声:
“哈哈哈,朕是天子,天不绝朕——”
绿竹睁开眼睛,看向皇帝,他已重新站了起来,身子笔直,虽惊魂未定,脸上却满是畅意:
“瓦剌困不住朕,南宫也困不住朕,今日朕又怎会命丧于此?绿竹,你停手吧。”
绿竹缓缓步至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有回头路了。”
说话间,她伸手自发间一摸,一根玉簪在手,乌黑的秀发如瀑散落,目光幽幽:
“万岁曾问我,这究竟是挽髻装饰的发簪,还是要人性命的匕首?今日便知分晓了。”
朱祁镇瞳孔一震,还未开口,眼前青影一动,身上猛地传来一阵疼痛。
玉簪穿过华贵的衣料,扎进他的胸膛,溢出轻微的血迹。
那伤口并不大,却是刺骨的疼。
他浑身发抖,忘了躲开,亦忘了拔出,目光从胸膛的伤口移开,落在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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