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接连将明窈和其他人打发走,最后两句才是真实目的。
狄霄抬头与他对视良久,片刻说:“可汗相邀,自无不应。”
“你们便陪公主去逛逛吧,公主性子骄横,你们看好公主,莫与人起了争执。”这话是对另外十人说的。
明窈适时地露出不悦的神色。
多罗没再多说,看有旁人跟在明窈身边,也未露出其余神色。
待明窈他们都走远了,多罗也挥退了他身边的侍从,最后只余他和狄霄两人,方能放心说话。
“狄首领来齐齐比齐也有段时日了,都怪本汗疏忽,竟没能陪首领参观,直到今日才能跟首领说上话。”
“可汗言重了。”
多罗问:“首领在齐齐比齐这些日子,对族里一切有什么看法吗?”^s^g
看法?
狄霄知道,无非就是闭眼吹捧,他虽不会说话,但听得多了,也能复述出几句:“多罗可汗治下有方,麾下勇士无数,我虽少有走动,但也看了许多人许多事,齐齐比齐不愧是草原第一部族,其繁荣富强,是我等小族百年也赶不上的。”
多罗怎么也没想到,能从他嘴里听见溢美之言。
在多罗眼中,狄霄是那种闷葫芦的性子,待人待物都冷,重实事而轻言语,更是不会说那些虚假之言。
听他夸赞许多,想来是他们齐齐比齐真的好。
多罗对接下来的话更有信心,目光挪逾,半天才说:“既如此,狄首领可有想过,与本汗关系更亲密一些呢?”
狄霄心头一跳,一时未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本汗此番诚邀各族首领,除了想叫族内勇士与各部佼佼者切磋,另外还有一要事。”多罗眯眯着眼睛,笑吟吟地看着狄霄。
狄霄隐约猜到了什么,明智地没有接话。
然多罗自顾自说下去:“本汗有一女儿,正是适嫁的年纪,本汗这女儿娇美妖娆,骑狩猎均由涉及,还专门请了大越的师傅,学了他们的语言文字,便是那什么科考都了解一二,也算得上博闻强识了。”
“只是小女被宠得有些过了,性情稍有娇蛮,对这未来夫婿的要求也高,又要长得俊美的,又要身姿健壮的,便是地位也不能太低,整个齐齐比齐几万人,她挑了半天竟选不出可心的夫婿。”
“本汗实在没法儿,只能请来各部勇士,比试是一方面,若能与本汗的女儿接亲,倒也不失成一佳话。”
“不过在本汗眼里,年轻的勇士里,再没有比狄首领更强的了。”
说到这,多罗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狄霄面不改色,淡定说道:“可汗谬赞了,然草原与大越签订和平协议不过一年,贸然与大越公主离婚,恐再起纷争。”
难怪一个小小的拔都儿部,能叫多罗费那么多心思。^s
只看他在宴上对明窈的忽视,狄霄早就该猜到的,什么私下宴请、奢华的毡帐住处,根本不是给和亲公主的面子,更多还是在拉拢他,等着招他做女婿呢。
多罗不耐地挥挥手:“本汗自然知道。”
“本汗晓得狄首领已与大越公主成亲,便是为了两方友好,也不会逼迫公主离开,按着本汗的想法,狄首领不妨娶我那女儿做可敦,请公主做平妻,如此可是两全其美。”
“……”有那么一瞬间,狄霄甚至想把多罗的脑子撬开,看看他在想些什么,“可汗此言——”
许是看出他的不愿,多罗疑心道:“狄首领是有什么顾虑吗?大越区区马下败将,莫说只一个和亲公主,便是我们真撕了合约,他们皇帝也要仔细考虑,到底有没有与我们开战的资本。”
“再说那公主,能许她平妻之位已是给她脸面了,还是狄首领对那公主有什么想法,不愿娶本汗的女儿?”
狄霄深吸一口气:“可汗怕不是误会了我。”
他眼中露出一抹厌恶:“还请可汗慎言,那大越的公主骄纵蛮横,在族中肆意辱骂族人,更是百般挑剔,惹得族人怨念连天,便是晚上伺候我就寝,也端着什么公主架子,若非被我教训狠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么蛾子。”
多罗有些怀疑:“本汗瞧着,那公主还算听话。”
“自然听话,来前才被我狠狠教训了,若再敢生事,她先该想想,能不能承受的住生事的后果。”
狄霄长得就不像善茬,听他这般说,多罗很快就信了。
狄霄说:“并非我不愿与贵女结亲,只是您的女儿尊贵,本该享尽独宠,何必因一个外族来的和亲公主,反自降身份,委屈了自己。”
“狄首领是说?”
狄霄敛目,藏住眼中的杀意:“能与可汗接亲,倒是我高攀了。”
“依我看,倒不如让那公主认清现实,早些自请和离,让出可敦的位子,到时我将她赏给部下,也不算毁了亲事。”
“若贵女儿当真愿意嫁与我,我也跟可汗承诺,往后帐中除您的女儿外,再不会有旁人,便是宠姬宠奴也无。”
多罗帐中除了可敦,还有的是宠姬宠奴,在他眼中,姬奴也是身份和权利的象征,狄霄能给出这样的承诺,已经是难得的尊重了。
“狄首领竟是这般想法!”多罗很是惊喜,被这强烈的看重冲昏了头脑,竟没发现狄霄言语间的漏洞。
他抚掌大笑:“还是首领想的周到,索性大比还有些日子,首领正好能处理好大越公主,还能与本汗那女儿多多相处。”
“小女名索希朵,明日大比会随本汗一同到场,到时本汗再为你引荐,你们年纪相当,想必会有许多共同语言。”
“我那女儿最是慕强,她早前就听说过狄首领的名号,自知晓狄首领率军破了大越边城,更是崇拜得要紧,只一直怕你是个容貌丑陋的,才憋着不肯说,等明天见了你,索希朵定要后悔的。”
“狄首领也别担心,索希朵虽骄纵了点,但也算明理,你待她好,她也会对你一心一意的,倒是齐齐比齐与拔都儿部成了姻亲,你我两步发展岂不更快。”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多罗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说着说着,忍不住放声大笑,惹得其余人投来不解的目光。
“我那女儿啊……”
多罗仍在说他的女儿有多好多好,狄霄头一回感受到极不耐烦的滋味,他藏在背后的手不住摩挲着,不经意往下面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却挪不开眼睛了。
“……怎么了?”多罗忽然发现他走神,不禁疑惑。
只听一声高声呼报:“报——可汗大事不好了!”
多罗猛地扭头,却见一个全身染血的护卫踉跄奔上山坡,才往这边跑了两步,就因伤重跌在了地上。
众人这才看见,他背后插了两支箭,那箭是用木头削制而成的,只箭头削得又尖又利,能直接把人射个对穿。
“可汗快、快、快——”来人话说一半,蓦地咽了气。
片刻沉寂后,坡顶顿时喧哗如潮。
多罗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忽然想到狄霄异样的神色,两步冲到他的位置,垂眸下望,坡底景象尽入眼帘。
放眼望去,只见山坡下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兵器撞击声、喧嚷人声,混着诸多杂七杂八地声响,宛若万敌人奔袭,叫人逃无可逃。
“这是怎么回事!”多罗啸道。
没有人能回答他,唯一知晓原因的狄霄早趁乱离开了,还好明窈他们走得不远,能叫他第一时间赶过去。
“所有人可全了?”狄霄问道。
“都在,所有人都在。”明窈手心里全是冷汗,她已经可以听见山坡底下的嘈乱,虽未看见下面场景,但也见到了负伤而亡的护卫。
狄霄不放心,又亲自清点了一边,八个汉子加上念桃青杏,他们一行十二人都在附近,另外十人已将随身携带的短匕掏出,戒备地藏进袖子里。
正这时,一阵兵甲碰撞声响起,紧跟着是一队三十人左右的护卫赶了上来,他们身上也有血痕,但伤势较轻。
为首的那个第一时间找到多罗位置,目光一凛,快步跑过去。
“启禀可汗!族内上万奴隶发起叛乱,已俘几千族人,叛奴备了刀刃木箭,我等未有防备,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汗,叛奴已经朝这边涌来了!”
“此等贱奴!”多罗目瞪欲裂,急怒之下,直接抢了领队的刀,一刀挥过,领队的头颅应声落地。
一时间,四周噤若寒蝉。
直到底下的喧嚷声越来越大,众人这才发现,山坡下已经看不见护卫的影子了,只剩些衣衫褴褛的奴隶,不要命一般向上冲来。
多罗回过神,立即招呼:“在场护卫速速集合!”
他向四周环顾一圈,目光落在高高的祭台上,在护卫集合完毕的第一时间,一指祭台:“来人将祭台拆开,以滚木巨石挡住叛奴。”
一声令下,几百护卫动作迅速,抽出长刀,用力砍向祭台,有人还专门寻了空隙,将刀刃卡进缝隙里。
那些前来参加秋祭的族人们,也捡了合手的东西,加入到拆卸祭台的队伍中。
那祭台搭建时是再三加固过的,好在经历了多年风水日晒,又被多人其用力,不过片刻,就听一声巨响,最上面的滚木落下来。^sg
“给本汗扔——”滚木轰隆隆的声音压住了叛军的叫喊声。
坡顶上的这些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拆祭台的,搬滚木圆石的,向下仍木石的,一时间次序井然。
反是那些外族来的一直躲在一边,虽未当场背叛,但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明窈甚至听见有人在说——
“怎么办,能挡住吗……不行我们投降吧,我们不是齐齐比齐的人,那些奴隶会放过我们的吧……”s
多罗忙于观察叛军动态,便没注意到这些人的动静。
在场的护卫中不少人都带了弓箭,只不到最后关头,为了以防万一,弓箭还要留着。
还好有了滚木和巨石的帮忙,山坡下的人上不来,山坡上的人也下不去。
多亏之前搭筑祭台时用了许多滚木和巨石,这才能看准向上冲的叛奴,一根滚木一块巨石,就能拦下许多人。
几次滚木和巨石之后,草地上全是血渍,底下的那些叛奴也认识到什么,冲势减缓,只余吵嚷声。
然而,坡顶的人还没喘一口气,破空声响起,只见天空中飞来许多长箭。
“快躲——”
“啊!”
只瞬息功夫,坡顶又乱成一片,山坡之顶地势开阔,又是为了上达天听,除了祭台之外,未准备任何遮挡掩饰之物。
便是那祭台也被拆的七零八落,几块没来得及滚下去的巨石后,已经躲满了人。
饶是如此,更多人暴露在箭雨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狄霄第一时间寻到了躲避的地方,赶紧招呼着同行之人过去。
那里是坡顶的最边缘,从下面射上来的箭很难抵达,偶有几支流矢,也被狄霄用短匕打开了。
但从这边往下看,还能看见坡底密密麻麻的人头,只不知他们收了什么命令,此时守在下面,并未进攻的意思。
狄霄将明窈按到自己身后,念桃和青杏也被人护下,众人来不及多想,只专心看着天空,但凡发现流矢,要么躲开,要么打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是叛军的箭矢用的差不多了,箭雨明显弱了许多,几人精神高度紧张了许久,难免有片刻松懈。
“小心!”明窈的惊呼声响起。
其中一人紧急向侧面避开,然他还是慢了一步,从天儿降的流矢擦过他的耳廓,又插入肩头。
“都打起精神来!”狄霄一把将受伤那人拉过来,又推到和明窈相似的位置,由他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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