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棠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他知道他妈做过豪门情妇,而他是春风一度后的私生子,但他妈没有一刻放弃过“母凭子贵”的幻想,早在还小的时候,就一遍遍告诉他,他是韩家的少爷,他爸爸家财万贯,迟早是要把他们母子接回去的。
只是这个梦做了五六年——直到韩丰城死了,韩家准太子韩长远上位,他们还是没能踏进那个家一步。
韩棠不是没怀疑过他妈癔症了,但她手里的确有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他跟韩丰城确系亲子关系。
可现在这位陆姓的哥哥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搞错了吧?你不可能是我哥,你姓陆,总不能是从外面抱过来的吧?”说完自己都觉得荒谬,这种豪门就算过继,也没有从外姓那里抱养孩子的道理。
陆衍拉着他的手把他按坐在床上,像是没听到他刚才的话一样,自顾道:“不管别人跟你说过什么,都不要追究了,明天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是陆家的小少爷,我会保护你,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到你,之前有伤害过你的,我也不会放过。”他深深地看着韩棠,这一次,他伸出来的手碰到了他的脸颊:“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有人对你做过那种事么?”
病房里非常安静,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暖黄色的香薰灯落在柔软的地毯上,陆衍半跪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陆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男人,眉骨很高,看人的目光特别深邃,掌心也暖。
韩棠此前就没接受过正常人的好意,感情上几乎一窍不通,但在这种注视下,他莫名有点不自在,错开目光,慢慢道:“没有。”
陆衍点点头,但看起来也不像放心的样子:“过几天医生来给你做检查,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带你回家,以后我们会住在一起。”
“再做个亲子鉴定吧。”韩棠声音很小,总感觉在做梦:“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们不可能是兄弟……”
陆衍说:“不会错的。”
韩棠垂下眼睫,看向陆衍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许久,他试探道:“可以不跟你住么?你把我放在外面……”
“不行。”不等他说完,陆衍就断然拒绝:“只有这点我不能答应。”
韩棠不说话了,小时候他曾经希望过有人从天而降,把他从那种无望的日子里带出去,但费尽心力活到现在,他明白了一件事,天底下就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
“你需要我做什么?”韩棠问。
陆衍嘴角勾起,露出他们认识以来第一个笑容,原本冷硬的气质因这个微笑变淡,他起身轻轻抱住韩棠,这个姿势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韩棠能感觉到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耳边:“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呆在我身边,让我每天能看见你就可以了。”
韩棠没有躲,在研究所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接受荒诞,越过陆衍的肩膀,漠然望向窗外时,他满脑子盘算的都是时机成熟后的再一次出逃。
或许陆衍也猜出了他的心思,之后的日子,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之前是正眼都不给一个,现在恨不得把他踹口袋里,走到哪带到哪。
白天韩棠就呆在他办公室旁的空房间里,陆衍给他找了私人教师,专门教他公司管理方面的相关知识。晚上回到家,也要住在一起——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陆衍叫人重新弄了卧室装修,偌大一个套房分作两间,只用不透明玻璃隔断,晚上对面翻个身都能听到。
韩棠一度觉得陆衍把他带回来,是为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毕竟就算亲兄弟,也没这么黏糊的,这导致他睡觉都不敢睡太深,稍微听见点动静,就要睁着眼睛观察很久。
后来医生来做定期检查,提到他睡眠不足的事,陆衍当时也没说什么,但当晚休息时,韩棠在自己床头边发现了一把手枪。
陆衍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替你上过膛了,别离枕头太近。”
这就是陆衍的风格。他决定的事,既不容别人置喙,也不肯轻易改变。遇到问题,更不屑跟人解释,只会直接给出一个自己认为最直接了当的处理方法。
后来韩棠才知道,想成为陆家的继任者,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得面临竞争,成长过程中任何一点示弱、退缩,都能成为被人彻底摁死的把柄。
这就养成了陆衍寡言少语,又专断强势的性子。他说想每天看见韩棠,那就得随时随地都能轻松看见。
这种过分的掌控欲,让韩棠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不安全感。
可除此之外,陆衍对他又非常好。
那时陆氏刚刚经历了大洗牌,陆衍每天坐镇公司,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麻烦事,全都得他亲自处理。但不管多忙,每次自己有点不舒服,陆衍都会放下手里的事,带他去看病。
此前公司一直流传,陆总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是高浓度咖啡。不管在公司待多久,他必定只在办公区域出现——那间一百多平的豪华办公室,只有办公会客区域,用以休憩的内室,是韩棠来了以后专门为他套进去的。
陆衍严格按照医生的嘱咐照顾他起居,有时中午跟下属谈公事谈到一半,想起到他午休时间了,就会暂停工作,去隔壁把他拉过来休息。
韩棠有时睡不着,就隔着内窗偷偷观察他。看得久了,韩棠总觉得他比自己还像被人工改造过的,仿佛就是台不知疲倦的超级电脑,不会累,不会迟钝,总在四面八方接收着信息,经过缜密处理,再运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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