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陀叩紧袖中织金锦扇,指节敲击着木柄。
何况,摩拉克斯离城讨伐奥赛尔时,离几乎是豁出性命,护得璃月安康。
虽行于世间千载,他亦与常人有异,他看不出人眉眼间思绪万千,品不出复杂人性背后的真意,更无法从字里行间观得一个人的品性,可他有一双神赐的明眸,于是他去看,去观察。
她或许是梦魇魔神,或许不是,他想不通其中关窍,可那并不重要,他笃信那些恶行非她所为,至少并非出自她的本心。
魈也是如此,不是么。
他相信离。
若陀朝着浮舍轻轻笑了笑,温声道:
“我明白了,只是形势尚不明朗,在摩拉克斯与离醒来之前,璃月恐生动乱,为免有宵小之辈于此刻挑起更大的争端,还请阁下先回荻花洲,务必保证大阵运转,暂不开阵。”
璃月城万万之众,心思各异者众多,何况周遭各路魔神皆对璃月虎视眈眈,若因动乱露怯,免不了再起纷争。
若陀暗叹。
摩拉克斯,快些醒来吧。
他沉睡的每一秒,璃月城内的阴云便会更浓一分。
岩神便是如此沉重的责任。
浮舍应下,朝他行礼。沉声道:
“尊主便拜托诸位了。”
他说完,目光在魈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多言,告辞离去了。
那孩子沉默寡言,虽与人情一道尚且生疏,却也是明辨是非之人,他相信他会作出属于自己的判断,接纳亦或否认,都是他的选择。
正如尊主所言,魈早已自由。
他尊重魈的选择。
繁华壮丽的璃月城自他眼底掠过,无数人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热闹的烟火气尚且未曾被步步逼近的危机驱散。
浮舍闭了闭眼。
天予之光,人许长夜辉煌。
她与此世同生同长。
不知这之后,这万万之众,有多少人会记起梦魇魔神——
又有多少人,还会记得“离”。
第99章 艾利欧格
……
“传我律令,即刻起,禁止任何人靠近帝君居所,所有往来之人皆登记造册,不得遗漏。”
“歌尘与归终一同,疗于浮尘阵。”
“流云暂领工造司,魈与千岩军守城。”
一道道命令派发下去,政务厅人来人往,皆是面色凝重,神色匆匆。
一名医师模样的人却突然跌跌撞撞闯入政务厅,眸光中透着焦急,向若陀行礼后便僵立在原地。
若陀略一皱眉,挥退众人。
那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头颅点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双臂颤抖不已,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若陀提着笔,从繁重的公文中抬起头,温声道:
“发生了什么事?不必紧张,慢慢道来。”
那人似被他温和的语调所安抚,这才定了定神,稳住声音道:
“若陀大人,离大人……大人她消失了!”
啪嗒。
笔杆与指节相击,发出清脆的折断声,露出曲折狰狞的木刺。
谁消失了?
怎么就消失了?!
人不是就牵在摩拉克斯手里吗?他都没能掰开!
若陀对手中木刺的尖锐置若罔闻,他一时什么也听不见,甚至于眼前阵阵发黑,他扶着额头,眉宇间一贯的温润之意凝滞,惯性维持着语调中的温柔和缓,又问了一遍。
“谁不见了?”
“……离,离大人。”
“摩拉克斯呢?”
“帝君还在休养……尚未苏醒。”
“可有异常?”
“这……有一团银光浮在帝君额上一寸处,像个水球,一直往帝君眉心淌。”
那人觑若陀一眼,犹豫半晌,小心翼翼道:
“……堂主说,帝君的伤势在好转,叫我们不要妄动那银球。”
若陀深吸一口气,再深深吐出来,如是三次,直叫阶下人抖如筛糠。
造孽啊。
那人颤颤巍巍道:
“若陀大人,可要派人去寻离大人?”
他沉吟半晌,目光一瞬不眨地落在案前姿态妍妍的霓裳花上,摇摇头。
“……不必找了,一切按令继续。”
有他坐镇璃月,绝无可能任人掠走阿离……可若是阿离想走,他亦无力拦截。
他只是隐隐有些担忧。
比起表面看似惨烈的伤势,钟离魂魄之伤才更为严重。
阿离素来不擅疗愈,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竟能治愈这等伤势?
医师领了命,如释重负,匆匆告退。
若陀站起身来,将手中紧紧攥着的断笔放下,沉默半晌,闭上眼睛。
怕是要出大事。
两个傻子。
牵在手里的人都能丢。
摩拉克斯。
……
暮色四合,山谷中的归离集陷入昏暗,风与尘埃皆沉寂下来,战火的热意消退,漫山苍木打下丛丛冰凉浓荫,一地幽凉。
艾利欧格靠在一方山岩旁,头微微仰着,去看残阳下的屋檐。
竟是下雨了。
细雨打在屋檐上,晶莹的细线如蛛丝连成一片,潮湿的水汽弥漫在山谷上空,朦朦胧胧中显出万物的影子。
啪嗒。
艾利欧格眼睫颤了颤,将一颗昏蒙的水珠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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