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雁临往外看一眼,心头一顿。外面站的是她那位大姑姐。
    放下车窗,雁临扯出礼貌的笑容,“姐,怎么你也来了市里?真巧。”
    “一点儿也不巧。”陆明芳神色冷淡,“在县城就看到你们了,跟到半路跟丢了,猜着你们肯定到商场,一家家找过来的。”
    “找我们有事?”
    “有。”陆明芳弯腰,望着陆修远,“你找个方便说话的地儿。”
    陆修远没有跟她同车的打算,报出个地址,“晚点儿见。”
    半小时后,车子开进一家饭馆。
    饭馆是小四合院改建而成,隐约可听到房间里客人的笑语声。
    有服务员迎过来,询问几句,引着两个人到一间厢房。
    雁临让陆修远做主点菜。
    点完菜,陆修远叮嘱服务员一句:“最好是半小时后上菜。”
    “没问题。”
    服务员刚离开,陆明芳踩着高跟鞋进门来,身后一名男子,三十来岁,样貌斯文清俊,鼻梁上架着眼镜,显得书卷气很浓。
    雁临没见过。
    陆修远不大情愿地给她介绍:“耿金坡。”
    是他姐夫,但他懒得叫,雁临也不欲献殷勤,只是点头一笑。
    耿金坡略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干嘛?”陆修远睨着耿金坡。
    “要过年了,实在过不下去了。”耿金坡自顾自落座。
    “你来,”陆明芳对雁临招一招手,“我有话跟你说,到外面吧。”
    雁临不喜欢她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当没听到。
    陆明芳忍着气,声音略略拔高:“雁临,能不能麻烦你跟我到外面,听我说几句话?”
    雁临这才起身,“没问题,横竖也是闲着。”
    廊间有服务员穿行,两女子站到天井说话。
    陆明芳开门见山:“服装业还是挺赚钱的,要不然,徐东北也发不了大财。你的情况我打听清楚了,能不能帮我一把?年关难过的滋味你没尝过,总该听说过。”
    雁临说:“我放假了。要合作业务,来年到星雅谈。”
    “我也不求赚多少,一两千就可以。”陆明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陆修远对我有多小气,对一些人就有多大方。我毕竟是你的大姑姐,你应该并不想吃姑嫂不合的苦吧?”
    好像你能把我怎么着似的,雁临腹诽着,盈盈一笑,“我想不想的有什么用?不想就能避免?”
    “我把话说白了吧,”陆明芳绕着手臂,下巴微扬,“服装业的业务合作,我并不了解。不如这样,你借我两千块钱,我手头松了立马还你,万一还不上,你当回彩礼就行。”
    雁临已经懒得接话。
    “陆修远私底下给你添了多少东西,今天又给你花了多少,我心里有数,你更清楚。”陆明芳嘴角微微一撇,“我在你住的家属院也有熟人,只说热水器、自行车、你手上的戒指就多少钱了?我结婚的时候,家里给我花的全加起来,也顶不上那个戒指。”
    “那不是你跟家里的事么?”雁临平平静静的,“至于我怎么回礼,是我的事,没必要跟你交代。”
    “你要是这种态度,也行。”陆明芳耍起了光棍儿,“等到你们摆喜酒那天,我什么事儿都不干,就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儿,仔细算算我们家里这些细账。我要是不把你的婚宴搅和成笑话,往后随你的姓。”
    “那倒不用。”雁临挑一挑眉,“祝你成功。”
    “嗳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陆明芳半是疑惑半是恼火,言语转为恶毒,“别以为你嫁的是什么好人,陆修远也就在部队有个人样儿,在家里整个儿一毒蛇,又狠又冷血。
    “再说他去北京那段时间,你真以为他是做康复训练去了?他也就能骗骗你跟我爸妈。
    “他是去做手术了,往后不定有什么后遗症,真以为自己捡到宝了?狗屁!”
    这样的言语,根本是仇人才说得出的。雁临气得周身的血液都有片刻凝固,眸子眯了眯,语声转冷:
    “你不狠不冷血,修远在县里住院的时候,除了跑去掰扯钱那次,你看过他几次?
    “摁着亲人吸血的人我见多了,从没见过你这么理直气壮的。
    “我嫁的是什么人,不用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有那工夫,怎么不琢磨琢磨自个儿那些破事儿?
    “带着媳妇儿满世界追着小舅子跑,就差拿个要饭的碗等着人往里扔钱——我嫁的人,起码不是这种窝囊废德行。
    “以后你的事情,去找修远,找长辈,别找我。
    “与我有关的人和事情你也少指手画脚。
    “你算老几?”
    第44章 四处撒狗粮
    陆明芳气得肺都要炸了, 磨着牙上前一步,“黄毛丫头,我看你就是欠收拾!”说话同时, 手掌用力挥出。
    雁临不避不闪, 只是适时抬手, 扣住陆明芳手腕,捏住脉门, 担心体力不足导致对方挣脱, 下了狠力。
    前世从拿高薪起, 她就和大部分职场女性一样, 热衷于健身,瑜伽、游泳长期坚持, 也曾为了人身安全,请教练学过一些基本的防身术。
    要是一点儿基本功也没有, 她也不好意思向陆修远提出学散打格斗。万一他觉得她太笨, 会适得其反。
    陆明芳吃痛,当即皱了眉, 强忍着才没吭声,想挣脱,力气却不够。
    雁临松手同时, 不轻不重地向后推她的手一下。
    陆明芳踉跄后退,险些摔个仰八叉。
    “你真不像陆家的人。”雁临说。
    “你给我等着!”陆明芳咬牙切齿。
    “我等着。”雁临不屑一笑,她又不能把她从陆家开除, 长期打交道是必然, “但愿你以后长点儿出息。再不说人话, 别怪我往死里抽你耳刮子。”
    里面的耿金坡正颓然地看着陆修远,“都是一家人, 你是不是太手黑了点儿?我在北京那么长时间,一分没赚不说,还赔了好几百,你就说,我跟你姐这年怎么过?”
    “过不了活该。”陆修远起身站到窗前,透过玻璃望着天井,“打着我的幌子入干股,可哪儿给我丢人现眼,划拉你钱是轻的。你觉得谁都欠你的,我觉得你欠我的,对着不讲理而已。”
    “我到医院,你不是不肯见我么?只好想别的辙。”耿金坡弱弱地争辩两句,叹一口气,“再怎样,这个年你得让我们对付过去吧?大人好说,俩孩子怎么办?要是跟长辈张嘴,他们又得跟着上火。”
    “没事,你只管跟长辈要钱,我不干涉。”陆修远说,“但是麻烦你有点儿记性,你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有父有母,并且是个男人,要是可着劲儿磋磨陆家,事情就得两说。”
    “我什么时候跟陆家要过钱?”耿金坡咕哝。
    “你是没要,净撺掇陆明芳那个二百五回娘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你们随意,甭往我跟前儿凑。”
    “不是……何必闹得家宅不宁的?”耿金坡低着头,搓着手,“你赚钱的路子那么多,手指头缝里掉出来的,也够我们家过个好年。明芳那个脾气,家里都没辙,我哪儿管得了?这些天一个劲儿地劝她了,不然早就找你媳妇儿的麻烦了。”
    “你管不了陆明芳?”陆修远回头睨她一眼,“有一阵不是动不动揍得她鼻青脸肿么?她回父母家当讨债鬼的时候,就不敢打她了?”
    “那时候失业,总喝高……”
    “没事儿,你们俩是周瑜打黄盖,我再看不惯那种事,也架不住陆明芳没皮没脸,只当不认识她。”陆修远说话间,将外面那场小小的冲突尽收眼底,眸色一寒,又是一暖。
    “我发过誓,再不会对她动手,不信你尽管问她。”耿金坡站起来,“不说这些,现在你好歹帮帮我们,要不然,明芳可是要在你们的喜宴上闹事。”
    陆修远凝着往回返的陆明芳,“是么?长出息了。她要做小丑,我就乐意看戏。”说着转回去落座,“我说了,甭往我跟前儿凑,听不懂?”
    耿金坡重重叹一口气,站起身来。
    陆明芳走进门来,与丈夫一对眼神,就知道彼此都没成事。
    “陆修远,你不管我们是吧?”陆明芳说。
    “我得陪我媳妇儿吃饭,麻烦你们别在这儿碍眼。”
    “今晚我回家,你记得早点儿回去,要是不想看谁被我气出毛病的话。”陆明芳甩下这句,唤上耿金坡,气冲冲离开。
    稍后,雁临折回来,什么都没说。
    陆修远却少不得问:“她想跟你动手?”
    雁临轻描淡写,“相互说话不好听,没什么。”
    陆修远却是目光玩味,“瞧见你炸毛可不容易,真没什么?”
    “她不说人话。”雁临稍加透露的同时,起了好奇心,“怎么像是跟家里人有仇似的?她不是爸妈带大的吗?”
    家长带孩子再没经验,言行也会对孩子潜移默化。以陆博山和林婉的开明、通透,怎么会养出那么个混不吝?她实在是想不通。
    陆修远解释了几句:“她小的时候还有个人样儿,等上了小学,姥姥姥爷搬到县里,离小学中学比家里近,一来二去的,她就住外家了,给惯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在家里横的跟什么似的,对耿金坡却是百依百顺,没法儿说的一个人。”
    雁临费解:“有一些隔辈的长辈,教孩子怎么会那么不上道儿?”只说陆家,姐弟两个简直两种极端,对比太惨烈。
    “只说姥姥姥爷,不奇怪,本身没什么文化,把孩子当祖宗。妈比较幸运,上学后常年住亲戚家,不然也悬。”
    雁临笑出来。
    陆修远也笑,“妈自己说的,可不是我埋汰她。”
    饭菜很快上齐。
    主菜是用秘方做的鱼,约莫三四斤,色香味俱佳,辣味适中。
    雁临一面大快朵颐,一面用心品尝、观察有哪些作料。但也只是一时的兴致而已,毕竟是人家赚钱的看家本领,好奇心太重未免惹人嫌。
    吃完饭,两个人去了家具厂。
    陆修远已提前做过功课,找的是一家口碑很好的。加工方式他并不介意是手工还是机器,符合他要求是前提。
    找到相关负责人,陆修远递给对方一叠图纸,说出要求,问能不能做。
    负责人看完,态度愈发殷勤而郑重,“能做。但是,虽然数量不算多,但这是特别细致的活儿,样式也讲究,做得要慢一些。眼瞅着要过年,过几天我们就放假。”
    “到三月中旬,能不能完工?价钱好商量。”
    负责人频频点头,“能完工,一定能。”
    两人谈妥价钱,填好单据,陆修远放下定金,道辞离开。
    “还想去哪儿?”他问她。
    雁临笑着摇头,“结结实实逛了半天,累了,只想回家。”
    “成,回家。”回程中,陆修远说,“其实,还是被陆明芳影响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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