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第209节

    “我去帮你穿衣裳行不行?”站在门口还没走的客商问。
    “我自己会穿。”小崽踮着脚往出走,透过门看见大壮,他高兴地喊一声。
    “来,我抱你。”客商走过来。
    “我自己会走路。”小崽颠颠跑去找大壮,问:“大壮,麦子什么时候黄?”
    大壮哪里又知道,他见客商伸手捏小崽的屁股,他一巴掌拍下去,生气地骂:“你自己没屁股吗?摸小崽的屁股干嘛?”
    客商也不生气,见小崽气鼓鼓地瞪他,他笑了笑。
    赵西平从牲畜圈那边走过来,见小崽光着脚,他出声说:“回去穿鞋。”
    “爹,我穿什么衣裳?”小崽踮着脚往回走。
    “他摸小崽屁股。”大壮告状。
    客商笑出声,“你这孩子,小崽又不是女娃娃,摸个屁股还摸不得了?”
    大壮怔住了,他脑子里转不过弯,之前老牛叔还不让阿水再打他屁股,也不让他打阿水的屁股。
    赵西平推他一把,说:“男娃女娃的屁股都不能摸,你去帮小崽穿裤子,看着他别穿反了。”
    说罢,他笑问客商:“你没孩子?你摸我家孩子的屁股。”
    “我家孩子长大了,屁股臭烘烘的。”
    “再生一个。”赵西平往厨院走,嘱咐说:“别捏我家孩子了,他不喜欢旁人碰他。”
    小崽换身衣裳出来,陪他爹和他舅舅一起吃早饭。
    “你跟不跟我去校场?”赵西平舀勺炒鸡蛋放小崽碗里,说:“多吃点,吃胖点,免得你娘回来说我没照顾好你。”
    小崽嘻嘻笑,大口吞下一勺鸡蛋。
    “你跟不跟我去校场?”赵西平又问,“你带上你的腰鼓跟我去校场,大壮也去,你俩在校场外面玩。”
    快入秋了,回关的商队多,隋良忙,厨院里的厨娘也忙,其他帮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没人能一直盯着孩子。赵西平不放心让小崽一个人在家乱跑,河里的水急,孩子栽进去,转瞬就找不到人了。
    小崽没意见,他吃饱了就去拿腰鼓,隋玉特意捎回来一个小的腰鼓,鼓面只有成人巴掌大,绑在孩子腰上很合适,他不至于拿不动。
    第226章 见面
    七月底,商队走进玉门关,绿洲的出现,缓解了酷暑的炎热,隋玉和宋娴商量过后,打算在此歇个两天。
    尤大当家的商队在玉门关短暂地停留一个时辰,补足五天的干粮和清水,又马不停蹄地出城东行。
    回程的路一路顺遂,没耽搁时间,当下还不到秋收时节,离下雪至少还有两个月,足够他们翻过洪池岭,赶在枯水季横渡大河。在年前回到长安,正好能大赚一笔,过个肥年。
    找到落脚地后,隋玉让甘大甘二撬开药材箱,这是她用羊皮跟尤大当家换的,她明年去长安正值盛夏,羊皮卖不出高价,索性换成药材,在敦煌或是长安都能出手。
    宋娴也换两箱,她撬开药箱,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又呛又刺鼻,她掩面侧过脸,示意仆从撬开另一箱。
    隋玉过来看一眼,说:“我俩换的药材种类差不多。”
    宋娴隔着布拿起一块麻麻赖赖的灰黄色小石头,皱眉说:“这是什么?这也是药材?”
    “没药,我在龟兹的时候看龟兹商从尤大当家手里买走两箱。”隋玉说。
    “我还以为是石头。”宋娴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拿起一个像发霉的树根的东西,她捏了捏,松软的,像是用骆驼粪捏成的。
    “这个叫阿魏。”隋玉再次介绍。
    “看来这些都是药材了,长得奇形怪状的。”宋娴接过仆从递来的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她递给隋玉看,问:“这个是什么?”
    隋玉摇头,这个她就不清楚了,应该是什么矿砂碾磨的粉。
    除却这三样,其他的都是常见的,类似丁香、豆蔻、胡麻、桂枝、黄芪这些既能入药又能做菜的药材隋玉都认识,除此之外,箱底还有两块龟板和两大坨雄黄,鹿角和鹿鞭各一根。
    这些东西凑够三箱,最后一箱是便宜的药材,一半苜蓿种子,一半是色泽鲜亮形状饱满的大红枣。
    “三十张羊皮只换了这四箱东西,我们是不是亏了?”小春红问。
    “能卖到六千钱就不算亏。”隋玉说,“对了,你跟甘大出去一趟,去农家买四只肥鸡回来,用大红枣和五片黄芪炖锅鸡汤,大家补一补。”
    “好嘞。”小春红一跃而起,她跑去拿钱。
    离开敦煌时带了两箱铜子,没进玉门关时还剩一箱半,走进玉门关,交了进城钱和商税后,钱没了一半。
    隋玉又累又困,她拿上狼皮褥子进屋反铺在地上,倒下就睡。
    农家床少,篾席也紧缺,商队住过来就是自己准备东西席地而睡,相应的,房钱也便宜,一间房一晚只要二十文。
    黄昏时,鸡肉炖好了,小喜进屋叫人,隋玉正是困的时候,睡意正浓,她眼睛都睁不开,含糊几句又睡过去了。
    “我们先吃,给她盛两碗先留着,等她夜里饿了再吃。”宋娴安排。
    小春红往屋里看一眼,担忧道:“主子不会是病了吧?之前一路再疲累,她也没像今天一样喊不醒。”
    “在关外她提着心,哪敢睡死。”宋娴多盛几颗大红枣放碗里,说:“她可不轻松,我们这么些人能全头全尾回来,还拉了这么多货,全靠她操心。”
    都是一样的赶路,除了身体受累,隋玉要操心分辨方向,一路上羊皮卷和做了标注的木板不离手,她要负责做决定选择往哪个山谷哪条岔路上走。除了这些,她还要费心跟遇到的商队打交道,买货、卖货、问价、商量一起同行,样样都费精力。
    宋娴有时觉得,她们这么些人,主要起一个给隋玉做伴壮胆的作用。
    隋玉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睡醒了肚腹空空,饿得手软腿软。
    “主子,这是昨晚给你留的鸡肉,我添水热了热,还煮了一碗汤饼,你填填肚子。”小春红端来两碗鸡肉汤饼,说:“昨晚喊过你,没喊醒,我还担心你生病了。”
    “没有,太困了。”隋玉接过饭碗闻了闻,鸡汤味很香,她抿一小口汤,迟疑道:“天这么热,放一晚会不会坏了?”
    “没有吧?我没闻到酸味。”小春红不确定,余光瞟到二黑抱柴进来,她招手说:“二黑,你来尝尝鸡肉坏没坏。”
    二黑应好,他放下柴,低眉顺眼地走到檐下。
    隋玉看他一眼,又瞥小春红一眼,放下筷子说:“算了,我出去吃。这两碗鸡肉汤饼倒去喂猪,我记得主家养的有猪。”
    隋玉拿钱出门了,小春红拿起筷子挟起大鸡腿,想让二黑尝一下,又怕糟践了肉,她自己咬一口,下一瞬“呸”的一声吐出来。
    “酸了,放坏了,倒去喂猪吧。”
    二黑在她走后,他挟坨鸡肉快速喂嘴里,是有点酸,但他都吃过臭馊饭了,这点酸味算什么,又死不了人。他悄悄端走两碗鸡肉汤饼,倒进他自己的碗里全吃了。
    宋娴听小春红说昨夜留给隋玉的鸡肉放坏了,她上午去农家挑两只老母鸡,让小春红用红枣和黄芪再炖一锅。
    晌午喝到香浓的鸡汤,隋玉咂咂嘴说:“早上喝的那口鸡汤还是变味了,跟晌午的鸡汤不是一个味。”
    “现在天热,饭菜坏的快。”宋娴说。
    “早上的两碗鸡肉汤饼是喂猪了吧?”隋玉问小春红,“可别让人误吃了。”
    “我让二黑去倒的。”小春红站起来看一圈,问:“二黑呢?怎么没看见人?”
    “不会又跑了吧?是没看见他来吃饭。”甘大接话。
    “上半晌的时候,我还看见他在挑水饮骆驼。”张顺说,“进关了,他能往哪里跑,又不是个傻子。”
    隋玉没再留意,她吃饱了出去溜达一圈,消食了又回来继续睡觉。
    在玉门关多留两天,她主要是想补补觉养个好精神头,免得一脸憔悴地回去,家里的三个人看见了都不好受。
    一觉睡到日落西山,醒来已是晚霞满天,隋玉出门舀水洗脸,见小春红和柳芽儿在忙着做饭,她过去问:“晚饭吃什么?”
    “宋当家想吃大白馒头,晚上蒸馒头,再煮个酸菜豆腐汤,可行?”小春红问。
    “行。”
    “主子,二黑病了。”青山大步跑进来,顾不上擦汗,他语速极快地说:“他吃了你早上没吃的鸡肉汤饼,又吐又泄大半天,现在躺在外边的荒地上起不来身。”
    隋玉垮下脸,心生厌烦,她想了想,说:“抓把铜子,带他去找大夫看看。”
    “让他自己出钱吧,他以前在客舍干活攒的有钱,离开龟兹后,我没让人动他的包袱,他回来后,他的包袱我也没还给他,现在还在我手里。”青山说。
    “行。”
    得到答复,青山进屋掏出一兜铜子,又疾步跑出去。
    一直到天黑,众人吃过晚饭了,青山和阿牛才搀扶着二黑回来,大夫给他扎了针灌了大蒜水,止住泄吐后,又抓了两包药。
    因为贪嘴吃了两碗变酸的鸡肉,前两年他在客舍攒的赏钱一次性花光了。
    青山过来汇报情况的时候,隋玉交代说:“你受些累,费心照顾下他,我们晚走一天,后天再出城回敦煌。”
    “你倒是心慈。”宋娴感慨,“你不像官家养大的小姐,你爹娘也是如此善待奴仆的?”
    隋玉支吾两声,笑笑没回答。
    “如果是我,二黑在龟兹的时候就被发卖了,卖得远远的,别来碍我的眼。”屋里睡的还有三四个女仆,宋娴不顾忌她们,随心所欲道:“还有在天山上,那丫头既然有背主的心思,我就用她多换两匹马,管她是死是活。你啊,我很多时候都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活生生的人,两条人命呢,还是跟我日日相处了两三年的,就是猪狗也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人,跟我一样的人,都是人……”隋玉有些恍惚,她喃喃说:“我哪有权利处置人的生死。”
    “你说什么?”宋娴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是说活着多好。”隋玉回过神,按下浮动的心绪,她解释说:“谁都有犯错迷障的时候,我也有过,若是当时那些人执意一棒子捶死我,我哪还有今天。像小喜,她只是短视,我多费几口唾沫讲几句,拉她一把,她能想明白再好不过了,好好一个丫头,不至于当个货物买来卖去。至于二黑,以后他就在家给我种地,我只供他吃喝,不再给工钱,当做是我救他两次的报酬。”
    宋娴嗤笑一声,“还发工钱,你把他们的心都养大了。”
    隋玉无法反驳。
    “真的,你不像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宋娴再次感叹,“你爹娘莫不是也如此善待奴仆?我真是好奇,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你这样的人。”
    隋玉笑几声,说:“你无法得知,也无法想象。”
    “看来的确是家传了?”宋娴惊诧地支起身,问:“真的假的?”
    “算是家传吧。”隋玉不欲多说,“睡了睡了。”
    考虑到隋玉的爹娘都死了,家也败了,宋娴按下好奇心,不再过多打听,免得触及她的伤心事。不过得益于隋玉的心慈手软,宋娴是极放心她的,跟这样的人合伙做生意,她永远不用担心被算计。
    在玉门关多留一天,二黑的身体也好多了。
    隔日,隋玉带着商队离开玉门关,走进沙漠奔向敦煌。
    敦煌西城门,小崽跟大壮坐在城门外的树下望着西边,二人挎着水囊,渴了喝点,饿了就进城买包子啃。
    在得到尤大当家捎的口信后,小崽就按捺不住了,他嚷嚷着要出城迎接他娘,但赵西平和隋良都不得闲,只得把他跟大壮送到城门外,托付黄安成看着。
    “赵明光,到城墙根下站着,这边有阴凉。”黄安成走出来喊,“莫不是个傻孩子?树下没阴凉了,你还坐下面挨晒。”
    “我在逮蚂蚁。”小崽晒得小脸红扑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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