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兄姐都在等他回去,唐门的弟子都在等他回去……”
“拜托了……”
当银簪刺入心口时,上官九并不觉痛,那疲惫不堪的心房终于如愿以偿停止了跳动。
他耳边却再度响起了唐清歌的歌声。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他,与山庄中的所有弟子,最终竟真成了那无处还乡的游魂。
感官流失,程如一似乎还在与自己说话,他却听不见,耳中回荡满是唐清歌的声音,他想挣扎着扑过去,却早没了四肢可用。
而眼前,却倏然闪过一道亮光。
被剥夺的视线重新回还,他又能看得见了。
虚无尽散,上官九只觉身躯一刹轻如鸿羽,恍惚仰起头,蓝衣身影倒提星河三千,如梦幻银海,向他浅笑走来。
“清歌……”
眼前是唐清歌越走越近,笑意潇洒,一如当年。
“清歌……”
上官九又了唤一声,眼前人嘴角带笑,扬头挑眉,一如当年。
“阿九。”
他听见他唤自己。
他说——
“我来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正式进入第三单元,千机离绝.巴蜀(唐门)篇
大批填坑情节即将来袭!x
第81章 启程 (唐门篇开章)
只闻砰然一声!描金的花瓶是正中门框,落地又是一阵碎响。
这金钱脆响,自是人间上乘妙音,只可惜此刻屋内屋外的人皆没心思欣赏。
“喂!是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把本衙内锁在屋里啊!”
“放本衙内出去!开门!开门呐!”
屋外,相府众仆从噤若寒蝉,不敢回话;屋内,韩衙内将一切目之所及之物全给摔了个遍,热闹一阵又接一阵,全似磬儿钹儿一齐响,做了个全堂水陆的道场。
“府门不让出,如今房门也出不得了!还有没有天理人性了?啊?!你们……你们去给我爹回话!再不放我出去!我就绝食!我就饿死!”
“让他断子绝孙!”
“听见没有啊!回话去!去啊!怎么都不动弹……木头人啊!”
韩凝吵嚷了半晌,这屋外却连个回话的没有,气的他飞起一脚踹在门框上,却反撞痛了脚趾,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起来。
“呜……!”
韩凝越想越委屈,干脆放声大哭起来。自打他从枫州随韩绍回了上京,先是被罚在祠堂跪了三天,紧接着便是禁足不许出门。
起初他自觉理亏,心说便是这番莽撞,才会害死了自小一起长大的韩乐,便老老实实待了一段时日。但随着时间推移,韩绍真不但没解了他出府的禁足……
反倒是叫他连房门也不得出了!
韩凝此时是越想越气,越气越哭,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倒头就睡。
直至漆黑夜里,耳边忽来轻唤——
“韩衙内……?怎么还睡地上了……有钱人的日子真是别致啊……”
“嗯……?”韩凝只觉有人叫他,谁知睁眼一瞬……
迎面却是一柄明晃晃的大刀!
“我靠……救!”然而韩凝还没叫出声,嘴便被人堵了个严严实实,耳边却传来熟悉声线——
“别喊……是我!”
……
“哇!当时险险吓死本衙内!”韩凝心有余悸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牛头马面鬼……举着大刀来索命的!”
严况听得直揉额角。程如一在旁翻了一把火上架着的烤鱼,顺着问道:“所以……林姑娘你就把衙内给带了出来?”
林夜静谧,火光灼灼,严况与程如一并排坐着,对面则是林江月与韩凝。
林江月对着篝火搓了搓手,道:“唉,你们两个,不告而别一走了之,我就只能试着去寻衙内了,顺便看看韩老头知不知道师兄的下落……但韩府守卫森严,前几趟我都是无功而返,谁知那夜守卫竟比寻常松懈,还真叫我给闯进去了!”
“结果我一进去,就瞧见衙内趴在地上睡得正香……”林江月说着,无奈的瞥了一眼韩凝。
韩凝立即抢过话道:“我爹太过分了!他这回是离府找大哥诶!不带上我就算了,还把我关房里!大哥,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啊,你评评理啊!”
严况面上流露出无奈神色,程如一忙替他打圆场道:“衙内,韩相公也是担心你的安危……毕竟,你不会武功啊……如今韩相公就在齐州府里,要不你再回去找他……?”
“我不!”韩凝闻言十分激动,陡然起身道:“我要跟你们一起闯荡江湖!他根本就不把我当儿子!我打死也不回去了!大哥大嫂,你们这回休想丢下我!”
林江月也附和着韩凝,猛地一拍大腿道:“你俩这回别想再跑了啊。我俩刚也都听到了,师兄,程先生,你们要去唐门,是不是?”
“是……但是……”程如一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原本是他与严况的双人冒险,如今又生生多出两个大活人来,且是与严况关系紧密的,自己不便插嘴,只好向严况投去求救的目光。
严况却转而望向林江月,淡淡道:“四师妹,三师妹她就在齐州府,你不去见见她吗。”
提及梁战英,林江月神色顿时有些犹豫,却又立刻决绝道:“我知道师姐在齐州!但她又不像某些人一样会留张纸条就乱跑……!”
语毕,林江月一把扣住严况手腕,信誓旦旦道:“等我与你去唐门寻了小师弟,再一齐回去找她团聚!”
严况无奈的叹了口气,心知这回是甩不掉眼前两人,只能道:“那都歇了吧,明日起来赶路。”
说罢,严况寻了块空地倒头就躺。程如一正在他身旁盯着烤鱼,见状不由问道:“大官人这就睡啦?鱼不吃了?”
严况摆了摆手,一旁韩凝连忙举手道:“大嫂!我吃,我吃!”
程如一无奈笑笑,将烤鱼递给韩凝,仍不忘挣扎着向人解释道:“衙内啊……真的,叫我小程就行。”
韩凝哪里听得进去?他与林江月蹲守了好些日子,没吃上几口好饭,如今抱着烤鱼。直接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倒是还不忘跟程如一道谢:“谢谢大嫂……真好吃……”
程如一放弃挣扎,甫一抬头,却正对上林江月不同寻常的凝视。
只见那双秀气英眉正冲着程如一微微上挑,随即林江月又朝着远处树林方向扬了扬下巴,显然是在跟程如一说:你!过来!跟我到小树林里去……
韩凝浑然不知仍在抱着鱼啃,还因为吃的太快还被鱼刺卡住了嗓子。林江月皱着眉头,扬起巴掌替他狠狠拍背,他这才将鱼刺吐出来。
韩凝还咳着,却听见林江月在自己耳边小声道:“我们俩上那边儿找找有没有蘑菇吃。你呢,负责在这里看好你大哥,明白不?”
“嗯嗯嗯……!”一听说有吃的,韩凝两眼放光连连点头。林江月顺势起身往树林方向走去,程如一也只得从善如流,随着她走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些距离林江月才开口发问:“程先生,我此番别无他意,只是想知晓有关我师姐在齐州的事……你也知道,以我师兄的性子,我怕是不好问。以及……”
程如一心知林江月所言不差,在他眼里,严况这人什么都好,跟自己也算坦诚,只是一旦涉及到他身世和师门的事,这好好儿的人便成了个哑巴阎王,神色威压不说,更是半句回应也没有。
程如一刚想应她,林江月却是话锋一转,有些神色为难道:“程先生,在枫州时,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了。我不会害你,我只是想知道,你……跟我师兄到底是什么关系?就,怎么认识的……”
“还有,你的本名,是不是唤作……”
“程如一是吧。”程如一漫不经心笑道:“原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林姑娘既好奇,在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林江月抿了抿唇,微微点头,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迎月色往林间深处走去。
……
林风徐徐,秋叶作席。深夜月明,四人围着篝火相继睡去,唯余天地静谧。
“小哥哥……”
“你能陪我玩吗?”
然半睡半醒之间,程如一发觉有人在身后唤他,他回身一刹,却空无一人。
这是哪儿……?程如一环视四周,入目深宅大院,高檐冷壁,明明眼前是朦胧模糊的幻境,每一处细节却又真实得叫他害怕。
熟悉。眼前一切他熟悉无比,却又一时记不起来,而同时,他又觉腿上骤然一紧!
“哥哥……!他们说你是我哥哥……那你,能陪我玩吗?”
“谁……!”程如一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动弹不得,只能僵硬低头向下望去,却被一股无形力量,一把掐住了脖颈!
“是你害死了爹娘……也是你害了我……!我恨你!我恨你!”
“程如一!我恨你……!”
凄厉的女声在耳边突兀响起……一声声恨意凛然,震彻耳膜,闻之惊心!程如一呼吸困难,只得连连挣扎,口中仍不住否认道:“不是我……我没有做……”
“真的不是我……!”
……
风吹叶动,山眠吐息,一日将近,又是一轮月沉日升。
严况是最先醒来的。他发觉自己身上盖了件斗篷,程如一就缩在他身旁,像只小鹌鹑般沉沉睡着。
林间阳光似乎比往常所见,更为清澈透亮,映在人眉眼之间,恍然间溢彩生光。
严况看得一时出神,竟不自觉伸出手去,指尖抹去人睫上霜露凝珠……
“秀娘!不是我……!”
怎料严况这番举动,竟引得程如一猛然惊醒过来,梦话也脱口而出。
两人屏息无言,直至又一缕初晨光影打落在两人之间。
“诶……怎么了?”一声抱怨打破两下矜持,严况与程如一双双回神,别过身去。
林江月被程如一那一声喊得醒了过来。她爬起身来揉着肩膀脖子,见程如一和严况也已醒了,便用胳肘推着身旁的韩凝催促道:“小祖宗,醒醒!”
韩凝正应了那句,“没心没肺睡得香”,便是被林江月晃了半天也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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