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邢妈妈已经是死棋。
退一万步讲,她已经是满盘皆输,断无扳回一子一地的道理,死棋活棋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她不能把阿春留下,那可是跟了她几十年生死与共的人!
“魏老夫人,容本妃提醒你一句。”肖绛冷声道,“现在在这个院子里,只有人犯阿春,并没有什么魏将军府的春妈妈。所以,也没有您老的人。”
“王妃说什么都好!”魏老夫人拧眉,“既然王妃开了口,老身今天必然会离开王府的。只不过,要么是阿春扶着我,竖着出去。要么……就是我自己横着出去。”
旁边的春妈妈呜咽一声,涕泪滂沱,简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魏老夫人这是以死相逼!
其中纵然有她们主仆的情分与众不同,格外深厚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今天被肖绛逼到了墙角,这一辈子的自尊和脸面都被丢在地上踩,激起了鱼死网破之意,完全不理智了。
沉默这么久,不发一言的老郭不禁皱了皱眉。
谋害皇族子嗣,可视同谋逆,不管王妃怎么处置都是可以的。只是魏老夫人毕竟是代表着魏家,哪怕这件事儿魏老将军不知情(毕竟这是昏招中的昏招,老糊涂的昏招),魏家其他人也不知情,她一个人做下的,魏家也撇不清责任。
魏家历代忠诚于高氏王族,几乎耗尽了忠臣的最后一滴碧血,可以说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只是他们没有反意,王上又为人磊落,这才君臣相合,并没有出什么乱子。所以尽管魏家应该被敲打敲打了,可也不能这么直接,直接到魏家的当家主母横尸在王府的地步。
若真魏老夫人自戕于此,就成了君不君臣不臣的丑闻!在一统三国,需要师出有名的时候,王上的品德不能有丝毫污点。
何况现在燕北外忧不断,绝不能再生内患。
魏家功劳太大,尽管魏老将军把得住舵,但谁知道魏家的分支小辈有没有一些小桨想要去别的方向划两下水呢。
这件事必然会处理,也必然也会有个结果,但这么硬碰硬,乃至碰出了人命,有理也变没理,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只是他能理解王妃,任什么女人受到这样的毒害和委屈,杀了对方的心也该有吧。
不过是转瞬之间,老郭心里思量了好几个来回。他情不自禁的向前走了两步,嘴唇也动了动,可终究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他没有立场。
这件事儿是魏老夫人做错了,说严重点即便是血溅当场也是罪有应得。
在这种情况下,他有什么脸去求王妃识大体?
而老郭的这番动作,欲言又止,肖绛眼角的余光都看到了。
实话说,魏老夫人的所作所为让她的怒火大到压不住,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抽着老家伙两巴掌才快意。
见过老糊涂的,没有见过糊涂成这样,居然还理直气壮。
熊孩子,老无赖,她肖绛怎么这么倒霉都遇上了呢?
这和那些街头巷尾没有见识的泼妇有什么区别?简直就差撒泼打滚了。
亏魏老太婆还是将军夫人,从小于高闯有恩,还上过战场的。
可是高闯,她心里念着高闯。
如果是她自己,自然怎么痛快怎么来。
但是!
她不能不顾忌高闯的利益和立场,那个男人承担的压力太大了,绝不能让他再为内务分心。现在他还在战场上拼杀,随时面临着重大的风险,其他的事儿能瞒得住,魏老夫人如果死在王府就瞒不住了。
忠诚于高闯的人能不说,那些暗中的势力呢,那些遍布在胜京内外的细作呢?
不过这口气,她也不能就这么咽下!
“魏老夫人,我真高看了你。”肖绛被气的不怒反笑,“原来在你的心里,那个从小被你扶持到大的王上并没有多么重要,燕北也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你的儿女、魏家、甚至这个为虎作伥的老婆子!”
魏老夫人的嘴唇几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她亏理、亏心,隐约觉得肖绛说的都对,心虚的不行。
但是,她也是一个被痛苦和仇恨蒙蔽了心灵的女人,几十年来在心里构建的忠诚与荣耀,自尊和骄傲就仿佛沙塔,因为作恶的失败和被揭穿而瞬间轰塌。
哪怕这一辈子经历了太多的大风大浪,她也能保持着冷静和理智,可此时却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从一个光明的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昏暗的极端。
“我这把老骨头,随你处置。”她的声音也变得疲惫不堪,“只是带着我的人走出去,是我最后的脸面。就算是死,也不能丢的脸面。”
一解释,就是示弱。
“谋害王族子嗣,而后畏罪自杀。魏家,不知道说不说得清楚!”肖绛哼了声。
你以为你死了就完了?
身后的魏家是你的靠山,这时候也必然会受到牵连。这么明白的道理,魏老夫人也算纵横一生却居然想不到了。
魏老夫人晃了晃,幸好伸手扶助了椅背,才稳住身子。
但肖绛,终究是念着高闯的。
所以她微微摇了摇头,“听好,这是我最后一次看着王上的面子。以后别再惹我,否则不管你是谁,也不会容情。”
她呼出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我可以让你带着你的人离开王府,只我有个条件,她必须如实给我口供。否则,如果您要横着出去,我可以把刀借给您,好歹走个痛快!”
她说的斩钉截铁,语气带着一种决然,显然不会再做让步了。
一边的老郭连忙上前,对魏老夫人躬身,“老夫人,各退一步吧。事已至此,口供不口供的已经没有那么重要。我想,王妃被人陷害,总要知道因果。说句话糙理不糙的话,死也要让人家死个明白。您老杀伐决断了一辈子,魏家人,输了也要大大方方的认。”
第329章 王妃说得是
是啊!
魏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居然无法反驳。
“阿春,王妃问话,你要如实回答。”她疲惫地挥挥手。
春妈妈面白如纸,但仍然点了点头。
千花立即悄无声息的上前,提了春妈妈到旁边的屋子去。
郭怒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
肖绛抬头看了看天空,觉得太阳有点晃眼睛,干脆叫阿泠把椅子搬到侧面走廊之下,施施然坐下。
她是为了遮阳,又不想与魏老夫人坐在同一屋檐下,但从形势上看,倒似与魏老夫人没这么对立了。
可是魏老夫人心里又凉又怒,再度确认肖绛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了,只怕往后也不能善了。
她退了一步,往后就得步步后退,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若老将军知道这个事,还不知道要如何。
其实事情本身也就算了,顶多就是夫妇二人大吵一架,关键是她对王妃出手却没有赢,输掉了里子面子,输了魏家的从前和未来。
而看这位年轻的王妃,看似面团样似的,狠起来刀刀见骨。这是要当场问口供,片刻也不容人。
唯一的指望,也许就在王上身上……
院子里各人怀着不同心思,屋内倒是问得顺利。毕竟魏老夫人有话在先,竹筒倒豆子还不快吗?
不过半盏茶功夫,千花就又提着春妈妈出来,后头跟着面色严肃中带着恼火的郭大管家。
千花冲肖绛微微点头,肖绛就挥挥手,“魏老夫人,好走不送。您带来的其他人手和东西倒不必担心,我回头会派身边亲近的人给送回大将军府的。”
魏老夫人无话可说,等着春妈妈被解了禁制,走到她身边,也就起身向外走。
她挺直了脊背,本想保留最后的尊严。可到底是灰头土脸,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威风。
“何必呢。”老郭看着魏老夫人特意保持强硬的身影,叹了口气,“也是巾帼英雄,到头来有如丧家之犬。”
“别用这个词,多虐心。”肖绛摆手,“没了家的狗子很可怜的,但狗子有什么错呢?魏老夫人可是自已作的,与人无关,是咎由自取。”
“王妃,是属下失言了。”老郭连忙说。
从前他只知道这位王妃非池中之物,还一直说她是妖精。后来王妃弄出很多新鲜玩意,好像天外飞仙般,远超他的想象,他就更加敬佩,觉得王上娶了此女真是上天赐予的福气。
可直到王妃处理此事,气势,手段,冷静和仁慈一点不缺,他才真正有了敬畏的心,真正把她当成最有资格站在王上身边的女人。
“你自责个什么劲儿?”肖绛笑笑。
对方没惹她,她就恢复到那个随和好说话的傻白甜样子,“不过我喜欢小猫小狗什么的,不喜欢恶心人套上它们的名义罢了。人哪,才是这世上最坏的。小动物永远是小动物,人却未必是人呢。”
“王妃说得是。”老郭点头,真心赞同。
心里又忽然就松了口气,随即又正了神色,“春妈妈供出来的人和事,我还得赶紧找人去抓捕起来,就不多呆了。不过虽然我管着后方的事,要保证前方无忧,确实是忙得很。但再忙,王妃有事也尽可以来找我。”
“知道,老郭你赶紧去。”肖绛起身。
郭怒就迅速退下。
肖绛转头看看小魏氏那边。
见这女人还晕着,也不管真假,只是不理会,直接踱步到刑妈妈身边。
“春妈妈都招了,你呢?”她冷笑。
刑妈妈哆嗦了下,看向小魏氏。
但小魏氏装死装得彻底,哪有反应。
肖绛就嘲讽地道,“刑妈妈,本妃相信,在本妃才来燕北王府的时候,你们都认为我是一枚死棋。现如今风水轮流转,你不也成了一枚死棋了吗?但你和之不同,是我生生盘活了棋面,可以掌控自已的人生。你呢?只怕就是死棋和弃子。”
“王妃饶命啊。”刑妈妈嚎了声,因为不能动弹,也无法扑到肖绛脚下,只像一条蛆虫那样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哪有平时半点拿乔的样儿。
肖绛知道她这么大声,一是因为害怕,二是想叫醒小魏氏。
但小魏氏哪里肯理会,于是就在刑妈妈的绝望之中,肖绛冷声道,“你死定了,哪怕本妃愿意饶恕你,你觉得王上会答应吗?所以,你唯一能争取的就是个好态度,本妃可以答应给你个痛快,不让你受零碎的折磨,也绝对不牵连你的家人。毕竟你也是受人指使……”
说到这里的时候,又看了眼“晕死”的小魏氏。
“春妈妈怎么做的,你看到了。想负隅顽抗也随你,反正……是人就会招的。”
刑妈妈嘤地一声摊在地上。
很快,就有难闻的气味传来,所伏的地面处涌出了大片污迹。
“真没用。”千花掩着口鼻后退两步,但马上又想起自已的职责,一脸嫌弃厌恶的上前,单手平举,拎起刑妈妈,打算把她带走审问。
肖绛忍着笑,“我这就回嘉鱼居,你就在这儿审吧。露天的地方,还没那么臭啦。等会录完口供,再找人把她拉去偏远的柴房关起来就好,你就解脱了。”
“是。”千花咬着牙说。
那样子,有点小凶狠。相信刑妈妈不好好说,千花可没什么耐心,不过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然后又看向刘女,施了个抱拳道礼,“二夫人这边,就先麻烦您了。在王上回来之前,我不想跟她说话,也不想看到她。但她,得一直好好活着才行。”
这件事,魏老夫人看似主使,但肖绛相信,眼前这位才是幕后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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