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绛并没有慌张气愤,在现代受到的心理抗压训练,在这时候显示出了极大的优势。
“您说的对,身为人母,自然要爱孩子的。”肖绛也放下了筷子,但并没有相魏老夫人那样发出“啪”的一声,而是轻轻放下。
“但是,慈爱和溺爱还是要分分清楚。”她又说,“您老可知道,当时他们犯了什么错吗?”
“不过是杀了一只猪。”魏老夫人哼了声,“猪不就是杀来吃的吗?”
“是谁这样跟您说的?”她问,是无意的看了高氏姐弟一眼。
大约是心虚,两个孩子虽然没说话,却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表示不是他们。
“这样轻描淡写跟您说这件事的人,简直就是混淆了事实,这就是成心糊弄您,挑起您和我之间的矛盾,其心可诛!”肖绛渐渐冷了脸色,“其实那人也并没有说慌,确实只是因为杀了一只猪,可这程度和性质却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魏老夫人哼了声。
“那区别可大了!”肖绛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
这不仅令魏老夫人心头一紧,感觉触到了肖绛的逆鳞,瞬间焕发出斗志,打算借此机会好好会一会这个武国来的年轻王妃。
她已经忍了好多天,也已经在府里打听很多天了,了解了这位王妃的好多事儿。再不出手,还要等王上回来吗?
听说,现在那个不知真的还是假的大和尚郭怒,已经把前线的战报都要送给这位王妃看,简直令她震惊。
宠媳妇儿可以,但军国大事啊,怎么可以这个宠法?她可是武国人!万一把消息透过去怎么办?
她把此事告诉了老爷,老爷已经连夜写了劝谏的折子送到了军前。看王上对这个王妃的喜爱程度,若等他回来,就谁也动不得王妃一根寒毛了。
虽然王上还没有称帝,但也是君。
清君侧什么的,她一个妇道人家也行得!
“我老婆子倒想听听区别在哪儿,还能大到天去吗?”魏老夫人哼了声,开始不客气。
一边的高氏姐弟不禁更加心虚了。
他们确实想有个人撑腰,打一打那个女人的嚣张气焰。
魏老夫人虽然没有名位,但是父王说过跟她自己的娘亲差不多,那么就是这女人的婆婆呀,难道还不能管教她吗?
也不用如何,只要下回跟他们客气些,不要随意惩罚就好了。
这个女人是他们的长辈,魏老夫人是长辈的长辈,而且特别疼爱他们,不是应该辈分大的更厉害吗?!
可,如果详细说起当初挨父王鞭子的事儿,他们就有点抬不起头。
那个事儿……确实……很过分……
之后高瑜还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梦见她穿着雪白的衣裙,结果杀掉的小猪的血染红了,然后那只母猪一直追在后面要咬死她,好可怕。
最后是二夫人找了道人,给她收了惊,压了魂才算过去
他们不愿意承认,但其实对那件事真的很悔恨,更不愿意提及。
如今本想占点上风,可却是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第284章 不惯着这臭毛病
肖绛把他们的表情看在眼里,就知道不是这对双胞胎颠倒是非。
而且看起来高闯这顿鞭子没有白抽,他们真是知道错了。只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关系,总被别人捧着,小孩子的臭脾气,乱骄傲一把的,不肯低头承认罢了。
为此,她很欣慰,表情都软下来。
孩子都敏感。
高氏姐弟感觉到这个“跋扈”、从来不给面子的女人没有当场发作,而且望向他们的目光还柔和了许多,不禁感到诧异。
就见肖绛的目光又转向了魏老夫人,神情极其认真的说,“我给您打个比方吧,就好比一个人生病了,明明是咱们家二夫人生的那种能要命的伤寒,却只告诉您受了风。虽说都是报告您,有人病了,可在这样的情况下请的大夫,吃的药能对症吗?不对症,病情这么耽误下去,不是要病人去死吗?”
“又或者在战场上,敌军大举来袭,已经抢占有利的地形,他却告诉您有敌人过来了,那么应战的准备能一样吗?如果因为情报不准确而输了这一仗,乃至输了整个国家,那些死伤的将士找谁说理去?所以,向您这样报告的人不是蠢就是坏。这样的人留着也是浪费咱们燕北珍贵的粮食,是不是该杀?”
这个“杀”字她说的语气很重,居然同时带了凌厉的杀气,旁边的春妈妈不禁一个哆嗦,额头冒汗。
这里毕竟是王府,王妃的年纪虽轻,还是武国来的,但是位份很高,在全燕北的女人中是最高的。可惜魏老夫人又不是正经的婆婆,自然不能四处去打听事情,都交给她们这些手下。
这件事儿也不是她直接听到的,但也是她安排的人层层回报到这里,难不成有问题?
与此同时,在王府的某处,某个投机取巧的人也不禁感觉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莫名其妙之下也有些心头发寒。
这边,魏老夫人也没想到肖绛这样理直气壮的,本来胸有成竹的事儿不禁也有点嘀咕,暗道自己年纪大了,离了战场之后果然莽撞很多。
只道对方是王妃又是后娘,做出这样撺掇男人鞭打前房儿女的事,来必然是存着私心的。别人给挑出来,必然也是理亏词穷,至少不能理所当然吧。
可这一位,怎么就这么……
但,这时候她怎么能虚下来。
所以挺了挺腰板说,“王妃倒是会说话,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可哪有那么严重?何况,他们两个才多点儿大,还是孩子呢。”
孩子不懂事儿!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肖绛最烦这些话,在现代的时候就在就烦。
“魏老夫人掌了这么大个家族,年轻的时候也掌过兵,总知道防微杜渐的道理。”肖绛半句也不让,“在他们小时候不管,难道等他们长大了管不了了,做出更大的祸事吗?而且他们是谁?他们是王上的子女,做出恶事来,危害性比其他人要扩大十倍、百倍。若身边出了奸佞小人、以此诱导,或者狐假虎威、为虎作伥,那时候又该如何?千里大堤,毁于蚁穴。别说我还是王妃,是他们的娘,是他们的教习,哪怕只是个路人,也不能放任不管。不仅要管,还要比旁人更加严格些要求!”
她说的话是天下大义,魏老夫人不管说什么都无法占理儿,只能把问题聚焦在事实上,不然找不到机会反驳,“还是那句话,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怎会如此严重?大病说成小病固然不好,可只是磕磕碰碰的,却说成马上就要了命,不也很过分吗?偷工减料不好,添油加醋可也没有必要。”
肖绛挑了挑眉。
矮油,这是说她是非不分,故意栽赃吗。
她不喜欢小孩子因为年纪小就为所欲为,你计较就是你小气。她同样不喜欢有些人仗着年纪大就胡搅蛮缠,谁要反驳,不满足她就是不尊重老人。
她不惯着这臭毛病!
再看那对双胞胎姐弟,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
“你们俩先下去吧。”肖绛示意高氏姐弟。
高钰还好,高瑜向来是跟肖绛对着干的。她甚至没有自己的观点,总之,肖绛赞成的她就反对,肖绛反对的她就赞成。
但是这一次,她居然听话的紧,站起来的比弟弟还要快。
不走不行了,屁股底下好像有钉子呀。说好了让这个女人难受的,为什么到头来他们才像被架在火上烧呢?
这丑八怪,这个妖精,道行深得很!
“坐下吧,饭还没吃完。”魏老夫人却开口。
古代人真是不注重孩子的自尊,肖绛心中暗暗摇头。
抬起眼,就看到高氏姐弟都齐齐望向她,眼神里居然有些求助的意思。
小屁孩儿,知道怕了吧?!
她本来就不打算妥协软弱,这时候就更刚。脸上笑眯眯,态度上却是寸土不让,“老夫人,我知道您疼外孙。按理,我应该心存感激,不能拦着。可是规矩就是规矩,大人说重要的事,小孩子怎么能参与呢?还是下去吧。”
最后几个字,已经透着不容置疑。
高钰见机快,连忙说,“外祖母,我和姐姐先出去一会儿。等下,我们再来给您请安。”
“只怕还没吃饱吧?”魏老夫人紧盯不放。
她感觉被下了脸面,哪怕对方是王妃,但她对王上可是有实际上的扶持之恩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已经饱了,外祖母放心。我……我们平时吃的很少的。”高瑜连忙拉着弟弟,急匆匆行了个礼,直接就跑出去了。
他们吃的少吗?
半大小子,吃跑老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常吃的比猪还要多。
而这个草包娃子,这时候倒是快刀斩乱麻,算是无形中解了魏老夫人的为。
肖绛腹诽着。
重要的是,这里毕竟是王府,肖绛是王妃加娘亲,魏老夫人再功高震主,道理上也不能指手画脚的。
于是魏老夫人气坏了,若在自己的家里,肯定就会立即发作,连他家那老头子的面子也不给。
可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现在这口气她就是发作不得。
第285章 警铃大作
饭桌之下,魏老夫人气的拳头已经紧紧握起。
春妈妈站在她身后,轻轻用手掌拍了下她的肩膀,请她暂时忍一忍。
肖绛也看得出她绷紧的面孔,上面的肌肉微微抖动,显然内心中情绪斗争很激烈,不禁叹了口气。
魏老夫人这把年纪了,也确实对高闯有恩,魏家对整个燕北,功劳更是大到无法言述。
若是平常事,她这一步也就让了,她不是非要与对方争高氏的人。
但事关教育孩子,对不起,就算高闯来了也不行。
不过她也不想气到老人家,毕竟对方只是偏心眼、有私心、外加对她抱有偏见,还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所以她态度虽坚决,却缓和了语气和神情,叹了口气说,“老夫人,我不是非要跟您对着干。让孩子们出去,是不想当着他们的面,把他们曾经犯过的错误在抖落出来一遍。虽然是孩子,也是要面子的,何必让他们难看呢?心里也会不舒服的。您说让我疼他们,我这就是在疼他们呀。”
魏老夫人这口气就略降了降,无奈的发现,论摆大道理,她是摆不过这位王妃的。她所担心的那些事情,还是要想其他办法才行。
“到底他们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都不能再说一遍的吗?”她哼了声。
肖绛想了想,干脆把高氏姐弟虐杀小猪仔,逼疯母猪的事情说了。
最后又说,“我知道孩子的残忍是无意的,怨不得神话传说里那些妖精要想修炼成仙,都要化出原形去过童子关。可是,这时候表现出来的残忍如果不加以规范,他们就不会认识到这是一件错误的、有违圣人天道的事,也许将来也会这样对待他人。那时又将如何?王上那样正派高贵的人,又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儿女变成恶魔呢?现在如果我不伸手去管,难道让王上未来伤心吗?我相信那也不是您想看到的。”
魏老夫人都震惊了,旁边的春妈妈更惊讶,因为他们听到的可不是这样的。
肖绛看在眼里,赶紧又加了把火,“我从来不反对吃肉,万物于世,有生有灭,但我绝不能容忍虐杀。这不是妇人之仁,这是天下道理。万物以自己的身体供养着人,难道人不应该有点感恩之心,不该再吃掉它们之前给个痛快吗?我听闻,那些屠户在杀猪宰羊之前都要上香供猪神羊神的,感谢它们的子子孙孙用血肉之躯让我们能吃饱。所以,您觉得瑜儿钰儿做的是对的吗?难道不应该管一管吗?王上抽他们鞭子也不是因为我进了谗言,而是要给他们以警示,为此王上都自罚了几遍鞭子,因为养不教,父之过!”
“是我错怪你了。”好半晌,魏老夫人才重新开口,声音干巴巴的,好像受了打击。
她确实没想到这个。
她从过军,知道在战场上杀敌是正确的,但在战场下就不能随意杀人是一个道理啊。
“是老夫人受了蒙蔽。”肖绛连忙说,“我只是不想孩子变得自私冷酷,真的应了那句话: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那样,咱们燕北就没有未来了。”
这句话是七杀碑的碑文,传说是农民起义领袖张献忠的手笔。当然原文中杀气过重,但是她一直认为前两句说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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