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在天黑之后,还会布置表现二十四节气的走马灯。
在此之前,自然是聚在一起聊天。东拉西扯一阵子过后,几个夫人连忙互相使了眼色,就把话题引导到自己一直想说的问题上。
“王夫人,您最近怎么清减了呢?”一个容长脸儿贵妇问。
那个王夫人正是王羽的娘亲,三十来岁,同样的圆圆脸大眼睛,长相很是讨喜。而且这时候,那脸也还是圆盘盘的……
清减了什么的,真是睁眼说瞎话
可王夫人却很配合的做出一脸哀愁样子,叹了口气说,“唉,还不是为了我家那个孽障!我这把年纪了,九死一生的,可就得了这么一个孽障!”
“这是怎么的了?”另一个瓜子脸的贵妇接着问,“你家王羽长相好,又乖巧听话,年纪这么小就进了讲艺堂,说话问理有规有矩,笑得都甜,你还有什么好愁的呀?可不比我家那个猴儿强多了!”
“本来不愁的,现在却偏偏愁了。”王夫人又轻轻叹了口气,见众人目光期盼的望着她,干脆就做这个出头鸟了,于是转向了坐在上首的小魏氏。
小魏氏正安安稳稳的喝茶,风姿优雅,一派当家主母的风范。
“小魏夫人,您倒是给说说,王上为什么指了……那个,嗯那个那个肖氏做了讲艺堂的教习呢?”她问。
和所有人一样,王氏并不确定要如何称呼肖绛的名号,提起来也别别扭扭的。
“这话问的……”小魏氏顿了顿,放下手中茶盏,慢吞吞的说,“我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哪知道王上此举的深意?妇人家家的,也管不得此等大事。”
“那可是,您不妨侧面问问王上的意思呀?”王氏接着道,“倘或是其他事也就罢了,可那讲艺堂是什么地方?教书育人!您也说,那可是头等大事啊。之前有林先生,鸿学大儒!王上费尽心力亲自请来的!各位不管是文教习还是武教习,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孩子放在讲艺堂,那只管放心,将来必定成才!就问问在座的每一个夫人,再问问她家主事的男人,谁不感念王上的恩德和英明?可现在,可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第101章 祸头子
“现在是什么样呢?”又顿了顿,小魏氏用帕子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的问。
“我就不信您没有听说过。”王氏虽然看着圆润但性格却是方方直直。
那个容长脸儿的贵妇姓周,儿子也在讲艺堂求学,平日里和王氏关系很是不错,因此悄悄踢了王氏一脚。
因为两人围桌而坐,桌围子又长,旁人并看不见。
王氏就抿了唇,咽下后面的话,由周氏接过来道,“咱们王上胸襟广阔,用人不拘一格。在咱们燕北,女子出来做事情的可多了,就连上战场都有不少。府上的三夫人都做到了女将军呢,立下军功无数,那真是了不起。”
等周围人连连点头称是,话风一转道,“可就算从前的练将军、现在的三夫人,到后来也要解甲归田,有幸与小魏夫人一起伺候王上。说起来咱们女人到底是要归于内宅的,毕竟外头的事儿,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众人又是连连表示赞同,那个瓜子脸的贵妇陈氏也插嘴道,“可不正是如此吗?其实从军倒还好,拼的不过就是自己的命而已。一人失误一人担,波及不到别人。可是教书育人却责任重大,误人子弟了相当于掘人祖坟。”她人长得娇娇柔柔的,说出的话却狠。
“合着你们来参加天仓节,就是憋着跟我说这件事儿。”小魏氏笑,从面上也看不出喜怒,“怪道一个两个的给我来信儿说,今年适合大办天仓节,给的道理真是一套一套,其实另有目的。我稀里糊涂的,还真的信了你们的说辞。”
众妇人面面相觑,都似有些不自在,但也无人有退缩或者懊恼之意。
若肖绛在场的话应该会很理解,不管学生家长在平常多么客气礼貌,有时在老师面前甚至卑微,但若孩子的利益受到威胁,都会表现得很刚。
这就是为人父母,尽管有时候他们的观点是错的。
而在这些贵妇的心里,却另打着算盘。
小魏氏名为魏家义女,但也不过是丫鬟出身。名为王上的二夫人,其实就是个妾。她们可都是各家的正头娘子,绕到小魏氏面前来说这件事儿,不过是因为王上没有正妻。
不对,王上的那个正妻就是个祸头子,而且那位置也未必坐得稳。
现在是因为献粮事件算是对燕北有功,不能动她。可是无宠之下,她又如此胡作非为,这日子怎么长久?将来还不知道是砍头还是遣散呢。
“这件事男人们不好开口,倒是咱们女人之间才能商量商量。”场面寂静尴尬了片刻,周氏连忙拉近关系,免得倒像逼宫似的,“其实我们早想来和您讨个主意,只不过眼看着就要到天仓节了,不如借这个机会吧。至于说大办,也真是想为了咱们燕北祈福。只不过两好合一好,趁机解决了。”
“肖教习到底做了什么呀?让你们这么不乐意。”小魏氏轻轻挥了挥手,好像揭过去那一篇儿,“大度”地说。
而且她对肖绛用了公职的称呼,显得十分自然,不卑不亢的。
但没有人相信她完全不知情,只是她既然问了,王氏还是回答道,“说是教算学,且不说她一个武国来的女子到底会不会算学,光看孩子们写的那东西就跟鬼画符一样。我就想着,如果学得差便罢了,耽误了学业,顶多过一两年也可以再补上。可是,这万一要是那些歪门邪道呢?”
“再说她可是武国送过来的,名为和亲,谁知道武帝安没安好心,是不是送来祸国殃民的!”陈氏哼了一声。
听到这里,小魏氏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话也真是有几分道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真的毁了这些好人家的子弟,就是坏了我们燕北的根基了。”
“可不正是如此呢!”众人纷纷道。
小魏氏就笑了一笑,“那好吧,等王上巡营回来的时候,我就把大家的意思跟他说一说,看王上做什么决定。”
众人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都有点喜出望外。
对自家娃在讲艺堂的情况,男人们也是很疑惑甚至焦虑的。只是他们不好对王上提起质疑,所以才走迂回路线,从女人这边下手。
虽说小魏氏摆明自已就是个传话的,不管双方如何都不沾惹这个是非,但她肯答应去提一提,大家也就达成了目的。
小魏氏就又说,“今年的天仓节虽然肖教习并没有跟着操持,倒是带着讲艺堂的孩子们办了灯瓜节。晚上院子的左面放走马灯,右面就归他们放瓜灯,到时候大家可以去看一看,也可以见见这位教习的风范。”
众人眼睛一亮。
对那位燕北的新王妃,她们只是耳闻,亲眼见过的很少。就算见了,也是远远看一眼,从来没有过交流,没想到这倒是个机会。
都要见识一下她是什么样的人,也可以借机推断一下王上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毕竟任何重大的场合,王上都没让这一位公开露面呀。
千万不要小瞧内宅妇人!
她们看似无聊的交际应酬,彼此试探,往往会影响男人们做重大决定。
“不知王上何时回归?”周氏机灵的转了话题。
“大约就这一半天吧。”小魏氏再度端起茶盏,放在唇边抿了抿,“今年天仓节不同以往,我前几天写信过去,请了王上示下。王上曾言,这几天就会回来胜京。不过他们行军打仗的事儿没个准儿,也不能确定,总归是快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魏氏语气轻快,带着一点点娇羞,倒真是像妻子期待着久别的丈夫回家。
而且话里还有另一层深意:燕北以战养国,军中纪律非常严明。
为了避免影响行军速度和不小心泄露军中秘密,基本上在出任务的时候,军中将士不与家中通信。
王上虽是不同的,但也鲜少儿女情长。可是却能和她通信,证明二人关系亲近,她的地位也稳当。
娶了正牌王妃又怎样呢?既无宠爱又无地位,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只因为是武国来的比较贵重,才允许她活着。
今天是教习,保不齐以后就是老妈子。
第102章 完美多无趣
这边女人们的这番议论,肖绛并不知情。
倘或她知道,就会笑小魏氏凡尔赛。
再倘或她说出她已经杂七杂八的,胡乱给高闯写了好多封信,而且并不像小魏氏那样,不过交代几句话,由老郭统一成公文传过去……
小魏氏这脸当场打的,简直啪啪的!
不过听小魏氏这样说,其他的女人都很高兴。毕竟她们之中有很多人的子侄都在高闯的精锐军中,这次都跟着去巡营了。
王上回来,意味着自家人也能回来了。
只王氏一个人扫兴,气的得一拍巴掌,“好呀,还弄什么灯瓜节,听都没有听说过!不带着孩子们好好读书,还要带着他们变着花样玩!一个个的,那心都野了去了,收不回来怎么办?这是为人师表吗?一会儿我倒要问问的!林先生都不管管吗?”
“哎哟,你这是迁怒,可给我闭嘴吧!林先生那是你能问的吗?”周氏连忙用帕子甩了王氏一下,“再者,既然王上都快回来了,轮得上你我来管吗?王羽对你来说是个孽障,对王上来说那可是将来的国家栋梁呢,能不着紧?”
王氏低声咕哝了一句,终于不再说了。她虽脾气急,可也不是个傻子,知道这话是说给小魏氏听的。
一群女人在闲聊中勾心斗角,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反正做杂面条,煮小米饭以及烙煎饼这些事情也不是她们亲手做,不过在最后给煎饼上拴红绳,意思意思表示亲手操持的就罢了。
于是掌灯之后,仆从们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她们有条不紊的按照程序一一做了,就到院子里去看走马灯。
走马灯每年都看,虽说这时节的花样离不开五谷农事,也并不稀奇。她们今天之所以那么兴致勃勃,其目的不过就是灯瓜节,是肖绛。
其实肖绛这边早就开始了,天一擦黑,那些孩子们就都跑了来。但凡与游戏有关,孩子们肯定是按耐不住的。
玩耍是孩子的天性嘛。
大部分人捏的灯瓜都与动物植物有关,看那不太现实但是朴拙充满童趣的造型,就能判断出确实是他们亲手做的或者是参与度很高。
肖绛不禁有些惭愧。
她的灯瓜可是假手了阿泠和阿离,只不过为了表示诚意,她自己也做了一个素糕。
本来觉得会很简单,面是阿离和的,馅是阿泠调的,她只要把它们给包在一起,揉圆,压扁,再摞上两三个就可以了。
结果……
展台上这个丑东西真的是可以吃的吗?歪歪斜斜的勉强立着,还有一部分馅从旁边挤了出来。
“教习,这难道是您做的吗?”祝犇从旁边探过脑袋,一脸欠欠的样子。
“没错。”肖绛很坦然。
“如果做成这样,我绝对不会拿出来丢人现眼!”旁边有人哼了一声,声音娇脆但是倨傲,不用看就知道是高瑜。
肖绛顺手摸了摸旁边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也不用看,这个高度就是王羽。
“人无完人,要正视自己的缺点,不去回避,也不要去伪装。”她笑眯眯的说,“我只要尽到我最大的努力就行了,为什么要完美呢?那多无趣呀!”
孩子们都是一愣。
从来没有师长这样说过话,师长亲朋,第一个都要求他们做到最好,不允许有任何瑕疵。
肖绛却没有把话题进行下去。
思考这种事情,要自然而然的引导,太过于明确的关注反而没有好效果。
“你这个做的是什么呀?”她看看祝犇摆在展台上的一大盘。
“这是一匹马!”祝犇本来觉得自己做得不好,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看了肖绛的手笔,再听了她的话,突然间就骄傲起来,挺着胸脯说,“我要找到全燕北最神骏的马!带着它到战场上,做王上手下的第一猛将!为燕北立下赫赫战功!”
“那祝你将来成为大将军王!”肖绛拍了拍祝犇的肩膀,赞赏的道。
转头又看见一个奇形怪状,“你这个是什么?”
不是笔架吧?她差点冲口而出。
幸好她没说,因为旁边的廖章睿对她讲那是一座山,代表着燕北的屏障。
这孩子没有细细解说,但肖绛相信,他这是要守护燕北的意思。
“看看我们的!”旁边的高瑜等不及,连忙把她和弟弟合力做的大灯瓜递上来,差点直接怼到肖绛的脸上。
“这是一只猪。”没等肖绛问,高瑜就大声解释,“又脏又臭又丑,就是个丑八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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