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留溪一直盯着发财树的底端,后知后觉这人刚刚的话不是在对自己说的吧。
她抬眼。眼前一暗。
少年俯身关掉饮水机,阴影落下。
饮水机滴的一声停止后,耳边发财树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很寻常的一个动作,林留溪目光不由从他胳膊往上移。
自下而上的角度,能清楚看见对方下颚线,少年低着眼看了她一眼,睫毛很长,微微垂着,瞳仁映出吊灯的碎光。
她突然嗅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冷香,很好闻,又总令人慌乱。
人啊。一慌乱就容易手忙脚乱。
差点差点,差一点就要要被烫到了。
她大拇指下意识从水杯上移开,茶水中映照出少年的身形。随着周肖林的声音不断荡漾。
周肖林皱眉:“怎么回事,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没烫到手吧?”
林留溪无语凝噎。
她低下头,对少年说了声:“谢谢。”
转过身去,嘴角微微弯上弧度。
原来他叫:谢朝年。
名字真好听。
茶杯放上桌。周肖林已经在智学网上找到了班级成绩分析。他瞥了眼拘谨的林留溪:“下次注意点啊,以后还是不让你们帮忙接水了。这水温可不是在开玩笑。谢谢人家了没。”
“谢谢了。”
可林留溪盯着周肖林明显欲言又止。
周肖林手臂搭在椅背上,很敏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林留溪迟疑:“还好。”
周肖林用方言疑道:“——还好?舒服就舒服,不舒服就说,怎么还好。”
林留溪迟疑:“我真的还好。”
周肖林依然不信:“什么还好还好。好就好,不好就不好。说吧。我又不会骂你。”
烧水壶咕噜噜开始烧水,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了。听着滴滴答答的夜雨声不免卸下些许防备。她脚趾抓着地面。
脚踝挨水久了,皮肤皱巴巴的。
不用看已经苍白。还有红色勒痕。
或许周肖林声音大。谢昭年往那边看了一眼。
一班班主任也看过去:“谢昭年,你有在听吗?”
雨融进夜色,在玻璃窗上留下细细白线。
沉默很久。林留溪抿了抿唇:“老师。我晚自习去外面吃饭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水,鞋是湿的。”
玻璃窗上闷闷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她的声音也随着雨声变闷了:“有点难受……”
第4章 随你
周肖林看了眼窗外的雨:“要不要打电话叫你父母送双干净的鞋子来。”
林留溪:“不用了。”
周肖林:“打电话吧。”
林留溪:“不用……”
周肖林:“死要面子干什么?你爸妈都在上班走不开?”
林留溪迅速点头。
周肖林:“……”
“我桌子下面有小太阳,等会你插上电在阳台上烤烤。那里正好有张桌子你就把鞋子脱了在那自习算了。办公室也正好有空调。我简单跟你说说这次月考就行。”
林留溪笑着点点头。
打开智学网,滑动鼠标就是年级总体情况。一班照常遥遥领先。二中除了一班二班两个重点班,其他都是平行班。
林留溪所在的十五班,上次综合排名第九,这次年级十八。班主任的学科全年级倒数第三,也难怪周肖林发这么大的火。
林留溪心情复杂。
周肖林能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是世界奇迹了。
自己这次退步很大。班级倒数十八的位置。直接滑到了中下游。
总体成绩直接变成东非大裂谷。
周肖林点她名字:“看见了没,要重视起来。坐你前面的那个唐越宏不是上课爱打瞌睡,但人家这次进步了两百多名。”
林留溪盯着那个名字。
周肖林看向她:“最近状态不太好,不懂就来找老师问,我看了你各科成绩,理科都不错,就是数学差了点,还有文科,没仔细学啊。你这次要是数学考到你上一次的水平现在也不是在这个位置。按理来说物理好的人数学也不差。你下学期分班是选理科吧?”
林留溪道:“对。全理。”
周肖林道:“全理竞争可是很大的,年级选全理的人很多,你可要吸取这次的教训,更加努力学习,不要有事没事就请假,上课要是困了就自觉站后面去。我有时候过来看,你还是会打瞌睡。”
林留溪嗯了一声。
周肖林展开林留溪的问卷:“看了答案后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林留溪指着一个打圈的位置:“我没看懂这里为什么突然换元,这两个又怎么突然联立在一起去了。”
周肖林正要读题,门外闯进一个人。
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提着保温袋,轻车熟路走到周肖林面前:“肖林啊。不是说几分钟就下楼,我都走上来了。”
林留溪打量她。周肖林亲戚?
周肖林放下问卷,对林留溪道:“我现在有点事。你这题估计要讲好久。”
“这样吧。我问问别的老师有没有时间。”他转头:“志春啊。你有时间给我班上一个学生讲题吗?我这里有点忙,马上要走了。”
一班班主任转过来:“肖林啊!我马上就要回去了眼镜没戴啊!我要我班的学生去讲算了。”
苦口婆心对谢昭年已经是口干舌燥,徐志春燕喝口水:“谢昭年,我记得这套卷子你一百三十多。”
林留溪身子下意识挡住电脑屏幕。
和你们这些数学好的人拼了!
谢昭年闻言眼皮一跳,望见捏着卷子的女生,扎着马尾,秋衣校服下面是一件夏季校服,都是黑白相间,倒也挺配。
她额前法式刘海蓬松,露出的额头圆润,可能因为人瘦的原因下巴也是尖瘦,带着牙套,看着有点青涩。
谢昭年想都没想,吊儿郎当道:“那真不巧了。我有事。回班了。”
也是。听了这么久的叨叨未必不烦。
何况还素不相识。
林留溪愣在原地:“还是不用了。明天上课应该会讲。多看几遍答案总会了。”
谢昭年在她身侧停住,林留溪抬头。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她看他总是不自觉盯着他喉结看,他脖颈线条流畅勾人,明暗交界的地方,喉结时不时收缩。很蛊。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定被潮湿空气糊住了脑子。赶紧回去搬东西来办公室自习。再不烤干脚要废掉了。
林留溪移开目光。
徐志春见谢昭年油盐不进只好自己亲自上阵。他径自低头去找眼镜盒。倒也出乎林留溪的意料。她正要说不用讲了不用讲了。
谢昭年伸出一只手,微低头:“看看试卷?”
少年影子落在她答题卡上,林留溪自尊心作祟,摇摇头。
她说:“不用了。你有事就回班吧,不劳烦了。”
谢昭年好脾气道:“你会了?”
林留溪:“老师明天上课会讲。”
少年愣住。
林留溪就跟护犊子似的,看样子是在生气。
他失笑一声,干脆利落道:“那行。随你。”
很难辨别有没有记仇。
林留溪转过身去搬书。反而是更加烦恼了。明明是自己占上风又感觉没赢。
谢昭年没急着走。徐志春临走前还叮咛他盯会打印机,马上课代表会来拿答案。
谢昭年无语道:“我说老师,我不都说了没空吗?”
徐志春见他要走,扯住他胳膊道:“巧了。你没空也必须有空,你还能有什么事。成天跟尊大佛一样杵着,叫你去讲题也不讲。要你命了啊?行吧。这是你自己的意愿倒也不逼迫你。
但你守在这一会又不用口舌,人家马上来了。要是到时候答案不对我拿你是问。”
眼见事情没有逆转的余地。少年大摇大摆坐在他办公桌前,冷笑着挽着胳膊。瞥见办公桌上的成绩表,他报复性地折成千纸鹤。
课代表撞见。表情跟吃了一只苍蝇似的。
他好心提醒:“这个……老师明天班会要用……”
谢昭年懒洋洋:“那正好。”
他直接起身,校服擦过桌面,那皱巴巴的千纸鹤差点掉下来。课代表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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