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
方嬷嬷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能赶紧想个借口,把事情从祝李氏身上摘个干净。否则她们主仆二人,今晚都得折损在这儿。
贺兰芝显然猜到了她们的想法,这是高门大院里常用的手段,当奴才的无论如何都要替主子背这口锅。
她轻声道:“婆母休要动怒,莫要气坏了自个儿身子。”
“妾身命如草芥,死了便死了吧。可惜婆母吩咐妾身在三日之内绣的六幅佛幡,全都在大火之中烧毁了。”
话音未落,祝奶奶已经从中听出了不对劲:“你说什么?佛幡?”
祝李氏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贺兰芝微微颔首:“婆母说,这是后日去昭阳寺时需要的,说是要妾身亲手刺绣,方能为夫君祈祷积德。”
“妾身不眠不休劳作了整整两日,和园子里的妹妹们绣了两日,总算才绣了一大半。”
“却不知,这一场大火竟然全没了。也不知夫君若是泉下有知,有人故意破坏,会不会生气。”
祝奶奶脸色铁青,看着祝李氏就恨得牙痒痒!
“跪下!”她厉声道,“佛幡的事情不是交给你去办么,你怎么转手就交给了她人?”
祝李氏不情不愿跪在了青石板上。
三日前,祝奶奶说要去昭阳寺上香,祈祷祝武宣来世能投胎成人,最好能再投到祝家来。
故而,她让祝李氏去外面买五幅佛幡,剩下一幅,她让祝李氏亲自去绣。
因为唯有对孩子深深思念的母亲绣出来的佛幡,才是积攒功德的神品。
却没想到,祝李氏前脚从她的梅园离开,后脚就将这件事假手于人!
而且,三天就勒令别人绣六幅,便是不吃不喝抡圆了绣花针,也做不到啊!
祝李氏有些难以启齿,只能心底恨不得贺兰芝能立刻暴毙。
这死丫头,明明事情风向都快过了,怎么还提起来?!
“奶奶,您别怪婆母。”贺兰芝如同贴心小棉袄,又是给祝奶奶顺气,又是给她端茶倒水的。
祝奶奶抓住了她的手,幽幽叹气:“芝儿在府里受委屈了,怎么不告诉奶奶呢?”
“没事的呀。”
贺兰芝摇头,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笑容。
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受了极大的委屈,却还要故作坚强。
王澜心一横,跪在了祝李氏身后:“老夫人,妾身也有一事要禀报。”
“说吧。”
王澜说:“这府中,恐怕有手脚不干净之人。佛幡需要用金丝混纺的丝线才能绣,然而上次方嬷嬷提供给少夫人的,却是些劣质线头。”
方嬷嬷睁大了眼睛,她拼命地给祝李氏使眼色,希望祝李氏能救一救她。
然而,祝李氏却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奶娘啊奶娘,你究竟要为何这样做?那些我让你送去的金丝银线,你都藏到哪儿去了?”
“夫人,老奴……”
这些线,是祝李氏特意吩咐她去做的!
然而,她抬头看见祝李氏眼里的警告,便只能住了嘴,只哭道:“是老奴猪油蒙了心,是老奴偷走了金丝银线。”
“但是老奴真的没有放……”
“真真儿是大胆刁奴,来人,把她嘴巴堵了,拉到院子里杖责五十!”祝李氏腾地站起身来,喝止了方嬷嬷还没说完的话。
她现在唯有对方嬷嬷严厉,将来才有机会保住她!
几个丫鬟鱼贯而入,果断拿了一块儿抹布堵住了方嬷嬷的嘴,把她拉了下去。
砰!砰!
巴掌宽的木板一下一下打在方嬷嬷屁股上,疼得她直冒冷汗,却又因为嘴巴被堵住了,连惨叫都无法发出。
马倩倩暗暗吞了吞口水,夫人竟然连看着自己长大的乳娘都不放过,还好不是她……
她正暗自庆幸,忽然察觉头顶一道视线阴冷至极。
是贺兰芝。
马倩倩听着外面的行刑声,被她的目光吓了个激灵,不由得有些心虚。
“婆婆。”祝李氏捏着帕子,“这人既然是出在我们园子的,此事便也有我几分责任在。这样吧,便扣她半年俸禄如何?”
贺兰芝心底冷笑,造成了这样的后果,竟然只是扣罚几两银子?
如果罚钱有用的话,还要衙门做什么。
“婆母,她今日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偷盗,纵火。明日就敢对您不利呀,尤其是您还跟她住在同一屋檐下……”
贺兰芝满心满眼都是对她的担忧,“旁的也就算了,毕竟是您罚了她五十杖呢。”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真是一点主母气度都没有!”祝奶奶敲了敲拐杖,“依我看,这刁奴没必要留在祝府了。”
“至于你,就闭门思过半个月吧!”
祝李氏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又只能将这些委屈往肚子里吞,含泪点头:“是。”
第22章 山寺桃花始盛开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贺兰芝亲自送祝奶奶到荆园门口后,这才转身回来。
众人都还在等着她,尤其是王澜月姑。
“好啦,已经没事了。都回去歇息吧,今夜留几个丫鬟值夜吧。”贺兰芝吩咐道。
毕竟,真正的纵火犯还在这儿呢。
她今日愿意帮那纵火犯把脏水泼给方嬷嬷,完全是想要断祝李氏一只臂膀!
“是。”众人行了礼,三三两两结伴着回各自的屋子去了。
马倩倩也在其中。
贺兰芝叫住了王澜:“你方才为何要?”
明明这件事与她无关的,她却贸然出来指认方嬷嬷。
王澜抿嘴:“既是少夫人想做的事,妾身便助夫人一臂之力。”
两人都会心一笑,唯有月姑摸不着头脑:“少夫人,王姨娘,你们在说什么呀,奴婢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贺兰芝摇头:“月姑,你去吩咐几个丫鬟,这几日轮班值夜。尤其是住人的几个屋子。”
“是。”月姑神色一凛,叫了几个丫鬟便下去了。
贺兰芝这才仔细打量着王澜。
王澜气质温柔娴静,是个端庄大气的美人,可惜进了这祝府,生生埋藏了美好的一生。
“你可知,就冲你方才的那句话,你就已经被拙园那位盯上了。”贺兰芝神色暗沉。
王澜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妾身孑然一身,没什么可担惊受怕的。我爹曾说,对待恩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好一个涌泉相报。”贺兰芝心里说不清是感动,还是高兴。
没想到她当时的一句话,能让王澜将生死置之度外。
“对了,你找几个聪明机灵点的,这几日辛苦一下,盯着马倩倩一切动向。”
王澜有些茫然:“盯着她做什么?”
“这火,极有可能跟她有关。”贺兰芝沉声道,“你以为为何要安排丫鬟值守?”
王澜脸色大变:“怎会是她?那方嬷嬷……”
“推波助澜罢了。”贺兰芝微微阖上双眸,捏了捏酸胀的额角。
“是。少夫人你好生休息。”
贺兰芝一夜好眠,拙园那边却彻夜未眠。
祝李氏看着床榻上满是血迹的方嬷嬷,眼圈霎时通红:“奶娘,你放心出府吧,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今日是无奈之举,若是让她们抓着你偷盗纵火的罪名,将你扭送到衙门去,轻则数年牢狱之灾,重则斩手呀!”
相比之下,只是打了五十板子,已经很轻了。
闻言,方嬷嬷也泪眼婆娑,颤抖着手摘到嘴里的帕子。
“老奴不能再伺候夫人,还望夫人一定要小心荆园里那小贱人。她今日敢诬蔑老奴纵火,明日还指不定会……”
“你说什么?”祝李氏呼吸一滞,“这火,当真不是你自己放的?”
方嬷嬷太委屈了:“老奴刚到荆园,就瞧见西暖阁起了火。老奴想着,横竖不知道是怎么起火的,不如添点柴火,把这火烧大些,最好能烧死那小贱人,好让夫人高枕无忧……”
霎时,祝李氏脸色苍白如纸!
她想要责怪方嬷嬷为什么不早点说,可转念一想,是她先误以为这火是方嬷嬷的放的,她先入为主自乱了阵脚!
好,好得很!
看来是她轻看了贺兰芝,区区一个商户女,竟有这般手段和心机!
“只怕,你看见的那团火,是她自己派人烧的。”祝李氏捏紧了手中绢子,气得浑身哆嗦。
方嬷嬷痛哭流涕:“老奴就说,怎么会这么巧,老奴前脚刚到荆园,后脚就烧起来了。”
她更委屈自己看着长大的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想把她推出去顶罪,还堵了她的嘴。
不过她不敢说。
“还有那马姨娘,听丫鬟说,她与其他几位关系都不怎么好,尤其是跟少夫人不对付。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向着少夫人。”
祝李氏咬牙切齿道:“只怕不合是假!要不是她肚子里怀着宣儿唯一的孩子,我必让她知道谁才是祝府真正的主母!”
方嬷嬷压低了声音:“夫人也不必担心,马氏出身本就卑微,到时候若是生孩子的时候,有个什么意外,也未可知。”
“嗯。”祝李氏替方嬷嬷掖了掖被角,“你好生歇息,明日再差人送你回侯府养伤。”
方嬷嬷是她的乳母,也是威平候府的老人了,侯府的人定会好好善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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