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怀珠走到妆台前, 自己把容貌偏向改动。
一阵捣鼓后,沈妄川就见到了一个与当年林韫有七分相似的人。
洛怀珠闭了一下眼睛,将端庄温柔与那不经意流露的妩媚全数藏起, 再睁眼, 杏眸全是倔强顽韧。
七分的样貌,便有了九分相似。
沈妄川呆立原地, 愣愣看着那斜挑着眉眼, 意气风发的少女。
对方脸色依旧苍白,双唇干枯, 然双眸似有明火悦动, 不仅没有楚楚可怜的姿态,反而如西北白杨那般, 狂风暴雨之下也不枉不曲,鼎立天地。
洛怀珠推开后窗,对神思不知到何处的沈妄川道:“待会儿就在这里接应我。”
“哦, 好。”
沈妄川怔怔撑着后窗,看她背影消失在院墙边。
他扣在窗台的苍白手掌死死收紧。
阿玉。
他嘴角往上弯了一下,喜悦无法抑制逃离, 可紧随而来的,便是眼角不争气掉落的眼泪,以及对那背影深切的担忧, 将他唇角拉平。
洛怀珠已翻出院墙, 摸到主院葱茏的草木间。
银面给她用木棍摆过沈昌院子守卫的变化规律,她于噼啪砸碎琼玉的枝叶间,分辨屋瓦间那微妙的变化。
她在心里默数:三十六、三十五……三、二、一。
动。
她踩着墙边假山, 双手攀上院墙,在轰隆雷声中, 落在院中草地上,翻滚着,伏在沈昌窗边,将耳朵贴上去听动静。
室内有杯盖刮动,火苗噼啪的声响。
她甩出腕间套子里的薄刃,送入窗缝之间,撬开指缝宽的位置,又将一根手指粗细的铜管,送到边角,往里看去。
沈昌正盯着门口,紧紧捏着杯盏,似乎在候着谁回来。
烛台的光映照在他半边脸上,将他愈来愈难看的神色照得清楚明白。
洛怀珠冷笑。
她将腕中另一片薄刃放进嘴里含着,牙齿间叼上靴筒插着的短箭,再把左臂缠着的牛皮筋松了一下。
准备好这些以后,她继续默数。
三百六十九、三百六十八……三、二、一。
右手从靴筒抽出一个小工具,站起来,贴着墙,将一侧的窗槛横木撬松、切断。
切断后绕过一根细线,暂时定住窗扇不往下掉落。
等到三十六声过后,她才蹲下,绕到另一侧,从窗下侧盯沈昌动静,再将另一扇窗如法撬松、切断。
三百六十九声又数过,她便放松手上的线,往后退到院墙边。确定后退路线后,她半身隐在低矮草木后头,用力将细绳收回。
绳子拉动瞬间,失去支撑的两扇窗,便“啪嗒”一声,坠落草地。
沈昌听到声音回头,看见的便是一身血衣,胸口大窟窿冒血的林韫,苍白着一张像是死了许多年的脸,双眸直直盯着他,像是要来索命一般。
“林……”他的嗓子哽了一下。
洛怀珠右手拉上左手牛皮筋,再反手从嘴里抽出短箭,搭上牛皮筋,对准沈昌发去。
咻——
事情不过发生在几声数之间。
顶上护卫再谨慎,在听到窗破的一瞬间就动起来也罢,他们也在屋顶前后半途,救沈昌和抓她,只能二选一。
她发出短箭,又将嘴里断刃吐出,咬在嘴里,翻身爬上墙头,在暗卫破顶跳进屋内打落短箭,救了沈昌又追上来时,朝追上来的暗卫丢出。
暗卫扭身躲过,却也卸了脚下力度,落在草地上,没能攀上墙头,立马追上去把她抓住。
等再攀上墙头望去,洛怀珠早就借着草木与暴雨的掩映,朝着院子溜回去。
中途碰上管家带着明面上的护卫巡逻,她趴在低矮灌木上稍耽搁了一阵,便趁机把油涂在脸上,卸掉妆容。
若是沈昌放手让暗卫追来,他们免不了要恶战一场。
只可惜。
精锐久久不归,显然是没了,也将他的胆子吓颤了颤。
他绝不可能让暗卫离开他半步。
管家与护卫打着灯笼,从游廊穿过,背对洛怀珠。
她趁机翻越后院草木假山,往月门跑。
“谁!”
最后的护卫似乎听到水被踩踏的声响。
他的横刀出鞘,刀锋向着暴雨模糊的黑夜。
管家随着其他护卫往后看去,只见黝黑天幕,寂静院木。
“许是你听错了。”
最后的护卫疑惑收刀,继续巡逻。
一群人刚走到前堂后头的回廊,就见主院的月门亮起一盏灯,沈昌气势汹汹冲出来,喝令他们前去沈妄川的院子。
洛怀珠翻过院墙,一个踉跄跪倒在竹林里。
银面从雨幕里显身,抓住她没受伤的左胳膊,把人送到窗边。
“等等。”
洛怀珠抓住沈妄川伸出来的手,将自己身上血衣脱下,交给银面,才穿着半湿的中衣,跌进沈妄川怀里。
她的脸色很糟,严重失色,像是一张在池子泡了半天的纸张。
“还有。”
她将头上假发也摘下,靴子都蹬掉。
沈妄川见她失力,直接把人横抱起来:“银面,你来动手。”
生死关头,讲个屁男女大防。
他们大乾风气开放,就没那些个破规矩。
头上防水的布巾一摘,门外就响起兵器在走动时“哐哐”的摩擦刀鞘声。
洛怀珠虚弱一笑:“快回床上躺着。”
沈妄川蹙着眉头把人放下,自己的长腿一迈,往里侧翻去。
洛怀珠甩了甩自己有些迷朦的脑袋,也把压扁的头发重新甩开,散落肩头。
她拉着沈妄川的衣服,扯掉往床下一丢,又将自己的中衣拉动绳结滑落,藏进被褥里。
嘭——
沈昌已将房门踹开。
洛怀珠按住沈妄川胸膛,用力抓了一把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
沈妄川:“!”
他用眼神着急骂人:“你疯了!”
洛怀珠顾不上解释什么,先在自己唇上抹了一把,添点颜色,又用大拇指按住沈妄川的唇瓣,往左侧滑落,弄出一抹瑰丽痕迹。
而后,在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里,她一手圈住沈妄川的脖子,一手掐住他的腰,牙齿咬住他脖颈一侧。
手与嘴唇同时用力。
“唔——”
沈妄川没忍住,闷哼一声。
唰——
沈昌掀开床帏,入眼即见散落青丝下,那光洁雪白的后背,沁着点点汗珠。他的儿子沈妄川,则是蹙着眉头,有些难耐低哼一声。
见他闯进来,对方眼神闪过怒意,将锦被往上一提,盖住那光洁后背,往自己怀里扣去。
“你来此作甚。”
沈妄川的怒火并不作伪,强力压制也是真。
一时之间,沈昌难辨真假。
他的眼神落在不曾回头,只有一个后脑勺的人身上。
“谁来了呀?”洛怀珠从锦被中露出苍白脸庞,沾血红唇,往后看去。
她像是被沈昌吓了一跳,圆润的杏眼媚态尽消去,只留下几分游移的不好意思,甚至还欲盖弥彰回头,把手盖在沈妄川脖子上。
见着正主的沈昌,眼神垂下移开,把手放开,背转身去。
气氛一时死寂。
沈妄川不着痕迹往后挪了挪,将锦被下的另一张被子拢在腰上,再让洛怀珠靠上来。
半晌。
沈昌才找回理智,勉强说了句糊弄的场面话,便踏着乱掉的脚步离开。
“受伤了便好好养着,年轻人要爱惜身体。”
管家和护卫们莫名跟来,莫名退下。
屋顶上,凯风、清和也收手,看黑衣暗卫随之离去。
洛怀珠穿过半透床帏,见房门重新关上,才松懈下来,软软倒在沈妄川肩头。
“阿浮!”
沈妄川压住自己颤抖的声音,极力冷着声音喊了句。
阿浮赶紧捧着热水跳进来,让凯风、清和守在门口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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