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现在变得十分有眼力见的沈槐之,把来传旨的公公送到门口的时候连忙笑嘻嘻地掏出一沓银票偷偷塞人怀里,希望公公不要对宁风眠这位表情管理异常失败的面瘫有什么不太好的想法——为了尽量延缓宁风眠失圣宠的时间,沈槐之觉得自己简直殚精竭虑。
“宁将军呀,”那公公叹了口气道,“让他多多放宽心好生在家养病吧。”
沈槐之心里咯噔一下。
所以命运的齿轮是自此就开始转动了吗?天境十五年的寒冬,宁风眠失了圣宠,被雪藏在家不再启用。而宁风眠也从此郁郁不得志,身有残疾不良于行,空有志向却又无法实现,从哀伤渐渐走向愤懑然后唤醒反社会人格,最终走上我不好过大家谁也别想好过的悲情大反派的道路?
等沈槐之满脑子狗血大戏地走回宁风眠的独门小院,发现当事人似乎并没有十分沮丧,正抱着芝麻汤圆在小院的花圃前松土。或许因为是只流浪猫,芝麻汤圆在看人脸色上简直堪称一绝,早早就一眼看穿本院中各人家庭地位的高下,在宁风眠怀里的时候那是又软又乖,还时不时就主动翻出自己软乎乎的小肚皮对着宁将军喵喵叫地撒娇,而沈槐之过来拎它的时候就横眉冷对,小爪子不停地拍掉沈爸爸的手表示朕不从,绝对不从。
如今将军和猫在院□□享天伦,倒显得为一人一猫的命运操碎了心的沈槐之像个外人。
“你喜欢什么花?”宁风眠拍了拍被芝麻汤圆玩得到处都是土的膝头,望着沈槐之笑吟吟地问道,“花圃我刚松好土,可以种些花的。”
“玫瑰。”沈槐之随口答道。
“什么?”
“蔷薇……”
“那咱们就满足这位沈公子的愿望吧?”宁风眠宠溺地点着芝麻汤圆的小鼻头对猫说道。
沈槐之:???
excuse me,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
然后就见芝麻汤圆冲着宁风眠无比娇媚地咪了一声。
说好的见不得纨绔招猫遛狗斗蛐蛐儿的呢?沈槐之黑着脸一把把小黑猫从宁风眠雪白的衣襟上撕了下来。
好在这是一只没有什么节操的流浪猫,虽然被沈槐之从亲爹怀里拎出来的时候龇牙咧嘴地拍着亲爸的手,但是等沈槐之掏出小鱼干的时候,芝麻汤圆的大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嘿,叫你欺负我,”沈槐之蹲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拿着小鱼干逗芝麻汤圆,“你以为小鱼干是这么容吃到嘴的吗?”
芝麻汤圆还小,跳起来也够不着沈槐之手中的小鱼干,急得喵喵地吼。
宁风眠坐在花圃边,一只手撑着额角看着在院中玩闹的猫和人,新翻的泥土被太阳烘烤,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泥土香气,让阳光都变得有些沉甸甸起来。
眼前这位几乎可以媲美冬日暖阳的明媚少年正在高高兴兴地逗弄着前不久刚才野外捡回来的小病猫。小猫的生命力十分顽强,还没几天,腿上的伤就已经好利索了,一身稀稀拉拉的毛如今也在宁晚意的精准投喂下变得油光水滑,发量惊人,看上去颇有些猫将军的威风模样。
自己被强令在家休养,考虑到祝文帝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来愈重的疑心病,这个“休养”很难说是真的来自于体恤之心,只是旁人在一旁推波助澜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推荐秦松去北疆的应该崔左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景珏?
景珏只是个庶出的皇子,和景佩的实力相差十万八千里远,景佩自小和太子太傅季从礼感情深厚,崔绍是不可能有隙可乘的。崔绍如果真的想做些什么,就只能选景珏,将来朝堂上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可是若真的选了景珏,他一个丞相,又能有什么实力和嫡出皇太子相争?
自己手中的军权已经遭人忌惮,休养只是开始而已,还不知道有什么正在等着自己,而这个无忧无虑宅心仁厚的小孔雀又该何去何从?
不管怎么样,我都需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才行。
恐怕一封休书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趁和他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
沈槐之撸够了芝麻汤圆,站起身来一回头,看见宁风眠正坐在太阳下若有所思地看自己,浅淡的眸子目光深沉,里面酝酿着自己读不懂的情绪,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沈槐之很难去分析这种奇异感觉的组成成分,到底是对一个已经在历史上盖棺定论的叛国将军的惋惜还是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本能的同情。
又或者对他的还存有一丝天真的侥幸。
毕竟历史上那个威名赫赫的宁风眠此刻就全须全尾地在自己面前,有些消瘦的清俊脸庞洒满冬日难得的暖阳,岁月静好到让人不愿意去想不算遥远的里那一个扫兴的结局。
沈槐之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他该怎么做才能把宁风眠从泥沼里拉出来?
沈槐之就这样站着,和坐在轮椅里的宁风眠静静对视,温暖的轻风从他们二人之间吹过,卷起细细密密的尘埃,殊不知这样的对视竟相隔了千年的时光。
两个都认为自己对对方毫无感情甚至最好可以形同陌路的人,此时此刻在心中所思所想的,竟不约而同地都是该如何才能在可以预知的跌宕中保全对方。
“将军!”一声高呼打断了二人静静的对视。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将军”声响起,沈槐之惊异地朝小院门口的影壁望去,只见影壁后不断冒出身穿铠甲的将士,不一会儿就把不算小的院子给塞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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