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一听,都大惊失色,一股脑地挤进门内,甚至撞掉了强叔家的门板。
强叔忙迎过来大声回答:“阿朵没事!阿朵没事!她还在睡着!”
程相儒稍稍松了一口气,让周老板帮忙把人清出去,然后走进阿朵的房间。
冷萤很快将那个陶罐抱了过来,站在程相儒旁边,等待程相儒的安排,乖巧得像个小丫鬟。
“放到床边吧。”程相儒回身去关上了房门,阻断外面的嘈杂。
冷萤放下陶罐,回头问程相儒:“要不要把她衣服脱了?”
程相儒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别闹!”
冷萤一本正经地道:“不是都要这样吗?”
程相儒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样就可以了!”
冷萤愣了愣,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
程相儒看冷萤那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由感到奇怪:“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冷萤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忽然“噗嗤”一笑,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廖叔他原来是这种人。”
她口中的廖叔,不正是程志风的护道者之一吗?
程相儒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里面信息量很大,但现在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得抓紧为阿朵驱邪。
在默默回想了抄本中驱邪的步骤后,程相儒掰着手指头道:“我现在需要一些东西,麻烦让强叔他们准备一下。高度纯粮酒一瓶、当归一把、五谷杂粮一袋、黄纸几沓、朱砂……”
程相儒一连说出来十几样东西才停下,冷萤默默记着,待程相儒安排结束,扭头出了门。
也就只用了十几分钟,冷萤便将程相儒所需的一切物品准备完毕,并安静地站到一旁,等待接下来的安排。
“辛苦了。”程相儒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到门侧,拿起冷萤刚搬过来的石砖,走到阿朵床前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有底无顶的火炉,并将那个陶罐放在了火炉上。
随后,他将黄纸、当归、干草、木炭等物堆进火炉内,取出火柴将之点燃。
火焰逐渐变旺,滚滚浓烟升起,在这封闭的房间内肆意弥漫,呛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程相儒缺乏经验,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浓烟,忙向冷萤要了个口罩戴上。
陶罐在火焰和浓烟中,奇异地微微抖动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忍受不了灼热,想要逃离出来。
程相儒拿起高度纯粮烈酒,小心翼翼地将之洒在陶罐上。
酒水打湿了陶罐的封口,沿着罐壁向下流淌,但很快又被蒸发,与浓烟混成一团。
冷萤被呛得直咳嗽,偷偷转身出了房间,正迎上惊慌失措的强叔和强婶。
“里面是不是着火了?”强叔焦虑不已。
千岩苗寨的吊脚楼一大半都是木质结构,这要是一把大火燃起来,那绝对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冷萤劝道:“放心吧,他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此时,被冷萤评价为“有分寸”的程相儒,正在屋里急得满头大汗。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会有这么大的浓烟,真不如在外面找个地方了。
但已经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晚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进行。
烈酒浇过后,陶罐四周也燃烧了起来,并逐渐向上蔓延,最终连封盖及插在里面的树枝也都被火焰吞噬。
程相儒眯着眼,抓起朱砂,以阿朵的床为中心点,在地上画出一个红色的半圆。
最后,他抓起五谷杂粮,一边往床上抛洒,一边念叨:“阿朵,回来吧!阿朵,回来吧……”
程相儒口中念叨着,心里慌张着,他不知道这么做到底行不行,他觉得这就像是一场过家家般的儿戏。
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寨子里没人懂驱邪之术,所以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选择相信他爸留下的抄本。
他没有注意到,火焰中的陶罐,表面被烧出了白色的灰层,像是凝结成的霜,封口及树枝已经被火焰烧尽,有缕缕粘稠质感的白烟,如蛇舞般扭动着探出,沿着罐壁向下落到地面,试探着想要逃离,却被那半圈朱砂给挡了回去。
几经试探后,那缕白烟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调转方向,穿破层层浓烟,爬至阿朵胸口,并蜿蜒向上,钻进阿朵的口、鼻、眼、耳中……
不超过十分钟,陶罐下的火焰渐渐熄灭了,但更浓的烟雾却冒了出来。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忽然从浓烟中响起,应是阿朵发出。
成功了?
程相儒又等了会,听闻那咳嗽声越来越有力量,这才端起木桌上的一盆清水,浇灭简易火炉内残余的火星。随后,他赶紧打开门窗散烟,将清新的空气换进屋内。
“搞定了?”冷萤见门开了,低头钻进屋内,关切地小声询问。
程相儒道:“还不清楚,但我估计差不多了吧。你快把阿朵扶出去吧,别好不容易醒过来,又给熏过去。”
“好嘞!”冷萤冲到床边,摸索着找到阿朵的手,稍稍用力将阿朵拉到自已背上,低头跑了出去。
此时阿朵确实已经醒过来了,她满脸黢黑,眸子却明亮,她一边咳嗽一边流泪,不知是后怕,还是被烟熏的。
“爸,妈,咱家怎么着火了?”阿朵被扶着坐了起来,扭头看到浓烟是从自已房间冒出来的,顿时眼泪更多了:“为什么会着火啊?快救火啊!”
看到阿朵终于恢复了正常,强叔和强婶喜极而泣,扑上去抱住阿朵痛哭失声,阿朵以为父母是因为家里出了火灾才这么哭,顿时哭得更伤心了:“爸,妈,别哭了,人没事就比什么都强。别哭了,啊,别哭了……”
程相儒看着家人相拥而泣的一幕,又看一眼满屋散不去的浓烟,心情特别复杂。有羡慕,也有自责。
虽然过程不是很顺利,但庆幸结果是好的。
冷萤凑过来小声道:“蓝胖子,你这手段,是你自已瞎琢磨的,还是跟你爸学的?廖叔说,他也是跟你爸学的。怎么你俩的方法,差别这么大?”
程相儒忙问:“什么差别?”
“他喜欢扒人衣服,你喜欢点人房子。”
“我没点房子,火都浇灭了!”
“不,你点了,没点着。要不然你怎么解释这么大的烟是怎么来的?别说你在施法前,没考虑这些。我不相信你是猪脑子。”
“我……如果我说,这些烟也都是施法必须的一部分,你信不?”
“我信你个鬼!”
第126章 不愿合棺
自从东北返程,到今夜为阿朵驱邪,这期间程相儒没睡过一个好觉。
此时看到阿朵已经神志恢复,他终于能够让自已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也终于可以好好洗个澡、睡个踏实觉了。
寨子里有很多家苗民热情邀请程相儒,但都被他推辞了,他不喜欢给不熟的人添麻烦,于是选择回到石番家去休息。
石番也是很久都没合眼过了,无论身体还是精力,都有些无法支撑,于是在灵堂前哭过痛快之后,找来人替他守半夜,他则上楼跟程相儒挤在了一张床上。
倒不是石番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龙婆的房间让给了冷萤,床位有限,他只能和程相儒凑合挤在一起。
本来程相儒很困,但当石番在他身边躺下后,他又有些睡不着了。
“石番,你觉得,龙婆临终前,为什么要指着我,让你找到我?”程相儒对这一点始终想不透。
“这件事,我也一直在想。我觉得,婆婆应该不是让我找你,而是找一个和你长得像的人,比如你爸。”
程相儒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他觉得石番这么推测很有道理,他竟然之前一直没想到。
可是,想到龙婆的本命蛊化蝶后两次落在他的肩头,程相儒又觉得石番的推测可能有些过于主观臆断,真实情况很有可能并没这么简单。
如果,龙婆真的是让石番找到程相儒,那她会有怎样的目的呢?会不会与程志风同龙婆的那次秘密谈话内容有关?也或者,程相儒本身就与这千岩苗寨有着罕为人知的关系?
“石番,你对龙婆的本命蛊落在我肩膀上这件事,有啥看法没?”
“呼……噜……”
“呃……好吧,睡吧。”
程相儒闭上眼,脑中仍控制不住地在想那些还没理清的线索,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他觉得自已只是刚刚闭上了眼睛,还没睡踏实,便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他翻了个身想继续睡,没想到外面竟然响起了唢呐和锣鼓声,吹吹打打的就在窗根下,震得他头皮发麻。
此时程相儒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是龙婆离世的第三天,是龙婆出殡的重要日子。
他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旁边已经空了,于是他快速套上衣裤,踩着鞋子就下了楼。
灵堂中,四周挤满了人,正中央有四个壮汉分别站在灵柩的四角,都是面露难色,不知因为什么。
石番与寨子里的几个老人站在一起,好像在激烈争执着什么,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程相儒以前见过村中老人出殡,知道出殡前应该是追悼仪式,哭声成片,算是亲属告别。然后合棺,由乐队引领抬棺人和出殡队伍在村中走几圈,算是亡者与自已生长的故土告别。最后一路吹吹打打,由村中男性组成送殡队伍,赶赴墓的,并赶在天亮前完成下葬。
但现在眼看着天色渐亮,乐队还在外面吹吹打打,灵堂内却始终没有合棺,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难道,湘西苗族的殡葬流程比较独特?
程相儒正暗暗纳闷着,却见周老板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快步走到他的身旁。
“我以为你还要多睡一会儿。”周老板关切地注视着程相儒:“休息得怎么样?”
“还行吧。”程相儒环顾左右:“冷萤呢?”
“估计还睡着呢,一直没下来。”周老板忽然压低声音道:“现在出殡遇到状况了。”
程相儒怔了怔:“怎么了?”
听周老板说,本来追悼仪式已经结束,按理说应该要合棺进行接下来的步骤了,可龙婆的那只蝴蝶不同意合
棺,谁去动棺材盖板,就会被那蝴蝶阻拦。
那可不是普通的蝴蝶,是龙婆的本命蛊——四瞳孔雀蝶,连古婆婆那样的狠角色都不敢招惹,普通人哪能不怕?
村中老人说,这是龙婆还有遗愿没有完成,不愿意走,建议改日再出殡,最近比较合适的日子,大概在五天后。
但石番不同意,他担心时间这么拖下去,龙婆的尸体会腐烂变质,伤害到龙婆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可是,现在没法合棺,整个流程卡在这里,石番各种办法都尝试了,还是没法说服四瞳孔雀蝶,已经急得掉了好几波眼泪。
程相儒皱眉去看,果然看到在灵柩旁,四瞳孔雀蝶伏在棺材盖板上,缓慢地来回爬动,那威武的样子好像在说:你们谁动一下试试!
“这可怎么办?”程相儒真心替石番揪心,但身为外人,他不能去参与讨论,只能静静地在一旁干着急。
忽然,一片惊呼声响起,四瞳孔雀蝶竟是忽然飞了起来。
在无数道目光的凝视中,四瞳孔雀蝶在灵堂内盘旋了一圈,最后竟然落在了程相儒的头上。
程相儒懵了,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变得僵硬,不敢抬手摸,甚至不敢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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