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到底什么都没有做,温家人也放过了,哪怕连罪魁祸首都饶了性命,那些年在战场上也一直给老国公机会,许以厚利诱之投诚。
哪怕情敌的儿子,也放过了。
看一个人如何,要看他如何做,而不是如何说,从前姜行嘴上说着恨,说要报复她,真的实行起来还不是步步退让,什么原则什么被抛弃的恨意,都不记得,也不在乎了。
他用权势造了一座金笼,把温婵锁在这个笼中,过去种种全都被他埋在过去,不再计较,只求跟她的以后。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辛夷也不明白,但这么多年过去,她知道的是,姜行很不容易,小姐把一切都给忘了。
“难道小姐就过得很好吗?他既然还活着,若是还爱着小姐,为什么还要这样威胁伤害她?这些事,小姐知道了吗?”
两人立场不同,自然也有些争辩,茯苓是完全向着温婵的,也并不知道当年温家派人追杀,姜行和辛夷都是九死一生,她所看到的只有自家小姐的委屈,在王府虽说是王妃,主管府务却过得十分困窘,萧舜那些亲信,什么事都不跟温婵说,温婵只是想问一问萧舜的事,就被这些人打断话,一口一个妇道人家不得插手朝政事,分明小姐是这些人的主母,他们也并不客气。
“不是不想告诉她,她失忆,身子一直不好,太医私下跟陛下说了,若失忆者本人都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强行对她说这些事,有可能会让小姐头痛不止,伤到了身子,不值当。”
辛夷叹道:“从前那些事,陛下已经当做过去,都忘了,他若只图以后,对小公子像父亲一样的爱护他,对小姐爱之珍之,有什么不好呢。”
茯苓努努嘴,辛夷已经不是从前的白芷姐姐,就像她自己说的,现在小姐身边都有了个新的白芷。
“可江公子,不,是陛下。”
茯苓抿着唇:“他身边,可不止有小姐。”
“他是皇帝,虽然是九五之尊可现在天下未定,自然也有一些不得已的事。”
辛夷的确在为姜行找补:“将来他必会补偿小姐,至少不会让旁人居于小姐之上。”
茯苓哼了一声:“辛夷姐姐还说我幼稚,我看辛夷姐姐也是,你就那么信任陛下,纵然从前他是一片痴心的江公子,现在也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了,就像那个萧舜,刚成婚时对小姐多么百依百顺,连府里那两个通房都送到庄子上了,可日子越过不就越不把小姐当回事,连他的手下也跟着……”
瞧不起小姐,堂堂王妃,王府主母,居然沦落到如此境地,她都替小姐不平。
辛夷沉默半晌,沉默到茯苓都以为她是不是不想说话时,她忽然开口,压低了声音:“这些年,我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只是掌管内宫,也笼络了一些手下,陛下他对我有救命提拔之恩,但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姐,若他对小姐不好,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把小姐和小公子都送出宫去。”
茯苓讶然,辛夷跟了姜行五年多,当真会向着小姐吗?
可转念一想,当初辛夷跟小姐,本就亲如姐妹的,若不是小姐失忆,一定会好好护着辛夷,又怎会让她沦落到差点被玷污,被杀害的地步。
“如今你我,也只能静观其变。”
门口声音嘈杂,辛夷看了一眼茯苓,就过去瞧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是承明殿的宫女。
“辛夷姑姑,奴婢奉我们家娘娘之命,来给贵妃娘娘送汤。”
“送汤?”辛夷蹙眉,很是不愿接受这种吃的用的,可温婵也说了,其余嫔妃位份不如她,不见就不见,拒绝也就拒绝了,左右她本就不是正常选秀入宫,傲琚些从礼法上孙昭仪等人也说不出什么,但皇贵妃是不同的。
那小宫女满脸喜庆,辛夷也认得她,确实是承明宫,皇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
“上一回我们娘娘不是给贵妃娘娘下了帖,我们娘娘家里给送来了海八珍,这东西都做好了,本想邀请贵妃娘娘去承明宫小聚,可方才我们娘娘被陛下召去乾元宫,这八珍汤若是凉了口感也不好,我们娘娘便派奴婢亲自送过来,也算是请贵妃娘娘尝个鲜。”
辛夷心头复杂,却还是接过那个金黄的汤盆:“既如此,奴婢代我们娘娘谢过皇贵妃娘娘了,素心,去拿个荷包谢玛瑙姑姑。”
圆脸宫女急忙摆手:“我是奉命前来,哪里能拿赏赐,贵妃娘娘若用的好,还请去承明宫跟我们娘娘叙叙话。”
辛夷点点头,叫素心亲自去送,拿着那八珍汤进了昭阳宫。
“那是什么,小厨房新做的汤?”
“是承明宫皇贵妃娘娘叫人送来的,等奴婢试了毒娘娘再尝好了。”
“嗅着一股海鲜味,我倒是不怎么爱喝海鲜味儿的汤,不过旭儿是喜欢的。”
旭儿还是个孩子,自然吵闹着要喝,这皇贵妃送来的汤,海八珍为鱼翅、鱼骨、花胶、鱼唇、干贝、海参、鲍鱼、鱼子八种海中珍品熬煮的,炖煮的汤就是突出一个鲜,八珍金贵无比,要凑得齐八珍不仅得大富大贵,还得是有权有势的家庭,不喝倒是有些浪费,。
虽说皇贵妃不可能公开在汤里下什么药,温婵却是不欲让旭儿随意吃别宫的东西,然而被孩子缠歪的没办法,让辛夷用银针试了毒,盛了一碗放在那里晾凉。
小孩子总是喜欢新奇的事,略微哄一哄,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那碗汤也就放在那了。
皇贵妃宫里的玛瑙来送汤,说自家娘娘被召侍驾,难免有炫耀的嫌疑,但那个玛瑙也说了谎,姜行召皇贵妃可不是让她伴驾的,广陵山中,封氏争宠之事还没解决完。
姜行坐在上首,将封氏丢给皇贵妃,让她自证清白,皇贵妃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求陛下明鉴,先前陛下对这女子和颜悦色,妾身确实想着待选秀后,让这女子进宫服侍陛下,可陛下免了选秀,对她没这个意思,妾身怎么敢擅自做主,偷窥圣踪,还允诺这女人什么婕妤美人的位子。”
“金氏,你自己清楚,若非不是因给你机会,朕早就定了你的罪,不会多此一举叫你自证。”姜行沉着脸,面无表情,看着就叫人不敢直视。
他素来便是如此,除了对温婵柔和宽容的不可思议。
重要的不是他要为金氏脱罪,而是从金氏那里找到证据,扒出这个背后捣乱之人。
“皇贵妃娘娘,您宫里出了耗子了,陛下是信任您才会叫您过来对峙,不然早就定了罪,您得想想办法,把自己摘出去才行啊。”小林子适时提醒她。
就在金时绞尽脑汁,心中一横,要把承明宫的宫人都严刑拷打,看看到底是谁在作妖时。
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冲了进来:“陛下,陛下,不好……”
小林子冷厉的眼神射过去,那小太监就把不祥之语咽了下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贵妃娘娘吐血了!”
第86章
“为何会吐血?”
早在派人往乾元殿通传的同时,太医也到了昭阳殿,给温婵把了脉开了药,然而太医额头直冒汗,身子抖如筛糠,在姜行冷着脸进来时,更是怕的头都低下去。
温婵面白如纸,躺在床上,双眸半阖,唇发乌黑。
姜行眉头紧皱,视线扫过宫里服侍的宫人和太医:“怎么回事?”
“回陛下,李太医说,娘娘是中毒。”
宫中奴婢谁也不敢回话,唯有辛夷尚且还有些胆子:“娘娘是喝了皇贵妃宫里送来的八珍汤,只喝了一口,便吐血不止,太医来后诊了脉说是中毒。”
“中的什么毒,可有解药?朕不是说过要你小心,别随随便便吃喝别人送来的吃食,你在昭阳宫中,还能发生这种低级失误?”
辛夷愧疚难当,直接跪下了:“原本娘娘和奴婢都没想喝,小公子喜欢海鲜闹着要喝,为了哄小公子,娘娘叫奴婢盛出一碗来放在一边,就放在那只明黄碗中,后来小厨房做了娘娘的药膳汤,这本就是太医叮嘱要饭前喝一碗暖暖胃,娘娘喝了几口发现口味不对,不知谁把汤换了,从明黄碗中换到了娘娘素日用的唐彩胭脂碗里,发觉不对的时候,娘娘便催吐,可也不知是什么毒药发作的实在太快了,娘娘和奴婢察觉不对劲时,娘娘已经吐了血,等太医进了昭阳宫,娘娘已经昏迷不醒了,的确是奴婢的错,奴婢失察,请陛下降罪。”
辛夷心里难受,若小姐有个好歹,她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姜行黑沉沉的眼睛瞥了她一眼:“降你的罪有什么用,能把你主子给救回来吗,现在最主要的是音音中的毒,李太医,你来说。”
李太医满头是汗,硬着头皮回话:“陛下,恕老臣无能,实在看不出娘娘中的是什么毒,此毒发作的这么快,简直闻所未闻。”
“莫要跟朕啰里吧嗦,直接说,她身体怎样了,能不能治?”
“臣已经让辛夷姑姑用了续命灵参丸,可若没解药,只能慢慢清毒,而若用此方法,此毒发作的如此快,会深入娘娘的五脏六腑,到时候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所以你没办法?”
李太医已经跪着将头磕到地上去了:“老臣无能。”
姜行攥紧手,紧紧地咬着牙关,几乎要将手心肉挖出来。
“速召太医院一同会诊,在民间广召名医,能治好贵妃娘娘的,赏黄金千两赐伯爵,封锁各宫,禁止各宫嫔妃出入,把皇贵妃叫来,将昭阳宫所有太监奴婢全部擒拿起来审问,辛夷,你负责找出更换汤羹的罪魁祸首!出动夜行司,彻查此事,宫中嫔妃有违令者,就地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昭阳宫内,所有人噤若寒蝉,全都不敢说话。
玄衣卫负责内宫护卫的首领,满脸讶异,却很快将收敛住神色,他们玄衣卫是明面上的暗卫,只听从陛下差遣,干脏活鉴查百官的可不止是监察司,陛下手中还有这一支夜行卫,算是完全隐藏在黑暗中,为陛下效命的,个个武功高强人才济济。
都出动了夜行司的暗卫们,看来陛下是动了真格。
这后宫的天,要变了。
吩咐完一切,姜行握住温婵露在被子外的手,她双手冰凉,连呼吸都很轻很淡。
在局势没有平定之前,后宫有这么多女人虎视眈眈,将她大张旗鼓的给了名分,留在身边,到底是福还是祸?一直自信满满能护好她的姜行,此时也变得不确定了。
倘若他的音音有个好歹,他要怎么办?
不,不,姜行咬紧牙根,音音绝不能有事,他也不会让她有事。
金氏心中忐忑,不知是什么事,在乾元殿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冲进来,禀告了什么事,陛下就急匆匆的走了,连让她自证清白的事也来不及处理,然后没过多久,她没被允许回承明宫,就被玄衣卫几乎是监视着走到了昭阳宫,而昭阳宫气氛肃然,连服侍的宫女好似都换了,全是生脸。
饶是掌管姜行后院多年事务的金南烛,也开始害怕起来。
她有能力自保,也坚信在没了利用价值前,陛下不会轻易动她,可对上温贵妃昭阳宫的事,她又不确定起来。
让封玉仙勾引陛下,甚至窥探帝踪,这绝不是她做的,是有人假冒了她的身份和名义,封玉仙是个蠢货,那凤头的戒指是可以作假的,因为平日对她处理宫务做个良好的挡箭牌很满意,陛下没有直接处置她定她的罪,让她自证已经算很给她脸面。
可现在又是怎么了,没让内侍请她,派了玄衣卫,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娘娘……”
她身边的宫女珍珠,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别怕,我们没做的事,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强行让咱们认。”
然而金氏心中七上八下,没有表现出的那么镇定,前朝战事紧锣密鼓,大宣和梁朝余孽都在调兵谴将,要一决雌雄,陛下誓要一举清除梁朝余孽,可金家和厉城军没有被委派任何军务,厉城军的几个老将军解甲归田,剩下的小兵也被打散充入别营,虽然金老将军被提拔封了侯,可这焉能不是挂个闲职?可与金氏相对的,陛下重用袁不惑和孙相。
金家是不是要失宠了?她这个皇贵妃是不是要当到了头。
若不是因此,她何必要跟贵妃示好。
进了昭阳宫,贵妃气若游丝,陛下坐在她床边,虽仍是面无表情,可那双暗沉双眸没有一丝光亮,如暴风雨来之前的乌云压城,他在努力隐藏着什么,而隐藏的那些,让金氏两股战战,腿不自觉软了下去。
若摘不干净,她一定会死的很惨,金家也是。
金老将军总嫌弃她不能得陛下夫君的欢心,说陛下是仁慈之君,可他对真正的敌人,是毫无怜悯之心的,她在刚进门时无意间就看到过陛下处置背主的暗卫,她这辈子都不想想起来。
现在想想,陛下做事如此谨慎,怎么会那么刚巧让她看到他处置背主之奴,他是故意的,就是让她怕他,不要想着勾引他,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自温贵妃入宫后,这个让她怕的不行的陛下终于显出几分作为人的柔情,而现在他又变成了那个让人惧怕的凶兽。
“陛下,贵妃这是……”
姜行看了一眼辛夷,辛夷沉声将前因后果说了清清楚楚。
金氏大惊失色,姜行的双眼幽幽看着她,仿佛有两团旋涡,姜行恨她,想杀了她!
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哪怕此事并非是她做的,可若找不到罪魁祸首,姜行的怒气又向谁发?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皇贵妃的尊严了,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下,金氏的脑子转的很快:“陛下,绝不是臣妾所为,臣妾为您打理后宅多年,一向知道轻重,与后宫妹妹们从未红过脸,贵妃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臣妾缘何会对贵妃下毒呢,而且陛下想想,就算是臣妾想要为难贵妃,取贵妃的性命,会当面下毒,叫陛下您怀疑臣妾吗,如此不智之举,臣妾是完全没脑子才会这么做吧。”
金氏辩解的话很有逻辑,可现在种种证据都摆在金氏眼前。
姜行什么都没说,温婵身陷险境,他心中的暴虐一刻都不曾停歇,只有握着她的手,才能让自己保持几分理智,找到罪魁祸首,拿到解药才是重中之重。
他看了一眼辛夷,辛夷立刻会意,叫人带上来一个小宫女,是昭阳宫的二等丫鬟,叫素月。
“说吧,都说出来还能留你一个全尸,你的家人也能逃过一劫。”
素月很是狼狈,身子软的被人拖着走,显然经过严刑拷打。
那宫女气若游丝,看了一眼金氏,低声道:“是奴婢做的,全都是奴婢做的,一切都是皇贵妃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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