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一愣。
“几面?”
“一面!”
他迅速推转轮椅出账。
远方,令旗打出变阵的指令,腹地中,秦骑中路出奇,正切戎狄伏击。
草原上,秦字的玄旗猎猎飘扬,分毫不差地传递孙膑此时的所思所想。
他瞳孔微缩。
是她。
“速传令,支援那面旗!”
“不,我亲自去!”
旗杆握在旗令官手中,仿佛被焊在他手心一样。
秦昭到达此地时,身中数刀的令官气若游丝。她颤抖着去掰开他手指,取走令旗时,令官涣散的目光有重新聚集,凶神恶煞狠狠地瞪着她。
她瞬间又湿了眼睛。
此时秦昭一身戎狄扮相,不怪被秦军排斥。
她迅速扯下外袍和头巾,露出内里的汉家衣裳,用地道的秦国话说明来意,令官这才松开手。
羽箭破空而来。
秦昭连忙伏低身子,箭矢擦着她的脸颊中地,撕开一道血痕。
该死——
那些游散击杀旗手的戎狄游骑根本就没彻底离开。
“快……走!传……令!”
令官猛地起身,为她挡住了身后的箭支。
她听到□□中箭声,听到捶死的呼气,听到完成最后使命的士兵眼中的光消散的声音。
但她不能回头,不能哭泣,甚至不能在接踵而至的泄露一丝恐惧。
抄起旗杆,秦昭失声迅速翻上月行的背。
环绕中心的战场,月行飞快扬蹄,在外围的高坡上,消失的秦旗又再一次复现。
心脏要跳出喉咙,泪水甚至刺痛了眼,旗杆的重量似乎超出了双臂承受的限度。
很重,很痛,呼吸变得困难,四肢逐渐麻木……
秦昭将下唇咬出血来,只能以此换得片刻清明。她庆幸自己身体的记忆无比牢固,庆幸曾经陪着孙膑做过沙盘推演,庆幸能记得他每一步行军的指令风格。
而后将它们传递到双臂,迎着箭羽的呼啸声,一次次地将正确的军令传递下去。
她看到下方军阵收缩,看到秦骑奔出如雷,闪电般扼杀住敌军最后反击的希望。
不止哪里来的劲,她将旗帜猛地擦在地上,抽出马鞍附近的弓箭,转头就开弓三件速射。
几名追兵始料未及,应声中箭坠马。
秦昭回身瞬间,余光所见,追兵只剩下一人。
身后的人见此反而越发疯狂,他甚至吹了声口哨,拉弓回敬了秦昭一箭。
月行左右闪躲而驰,这支箭堪堪擦过她的耳朵。
一箭之距。
秦昭听得分明,那人用着草原部族的语言,赞叹月行是匹好马,更多的话她便听不懂了。对方明显留有余力的模样,像是草原上溜着兔子的苍鹰。她咬紧唇,强迫自己更加冷静。
几番交锋,秦昭的箭皆被他用刀劈止。
视线越来越模糊,臂力越发不稳。她知道碰上了硬茬,拖下去只能会更糟。
秦昭伸向箭囊。
箭矢只剩最后一支。
她勒停马,右肩的阵痛再也不能忽视。
伸手一摸,一支流矢,指尖一片血色。
怪不得,晕眩感是失血的的征兆。
紧张奔逃中尚未发觉,原来自己早就中箭了。
秦昭扯扯缰绳,月行喘着粗气,长久的奔袭,马也快到极限了。
她抚摸着它的脖子,给它一点安慰,希望它能在坚持最后一下。
追兵见此,也勒马,玩味地冲着秦昭喊话。
秦昭不懂他的语言,但她能看懂他的眼神——侵略十足的,要把猎物捉弄致死的眼神。
“昭昭啊,你是个女娃,永远不要怕。你一软弱,敌人就强了。跟着外公,杀、杀、杀!”
“爸,她还小呢,学您那刺刀拼杀做什么?您要带她玩,打打杀杀像什么,还不如带她骑马去。”
秦昭忽地想起小时候和外公在一起的日子。每当国庆节或是大阅兵的日子,他老人家总会把存封的功勋章拿出来重新挂在胸前。
外公说苦都被战友们吃了,让他这个毛头小子从战场上活下来,看到了亮堂的未来。他不想忘记那些,他会带着战友的记忆好好活着。
爸爸妈妈不让她跟外公学刺刀,年幼的她虽然不懂,但会偷偷求外公教,让他高兴。
秦昭手中没有刺刀,只有一支秦箭。
她想活下去,就只能把这支箭变成刀。
她深吸一口气。
月行飞窜前去,发起最后的冲锋。
交锋,刀光闪过。
血色,箭矢穿喉。
重心不稳,秦昭从马上坠落,翻滚而下。
草色将她覆盖,背上有温热流淌,她最后有看到,最后的追兵在马背上捂住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生命的红色从指尖喷薄而出。
她确信她刺断了他的劲动脉。
她安全了。
世界只余下风声和草浪声。
好想,好想睡上一觉……
“昭——昭——”
恍惚中,秦昭听到了隐约的马蹄震踏,连着熟悉有又陌生的呼唤。
她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撑开眼帘,细碎的光争先恐后地冲进瞳孔里,亮得将世界都染成纯白。
思维在消退,好不容易睁开的眼又渐渐要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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