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不卖掉车子好不好?”
小孩的眼眶中已经开始积蓄眼泪, 声音里全是恳求。
似乎是在别人面前丢了脸, 家长瞬间怒火顶了上来。
“把眼泪憋回去,不准哭, 好好的事都让你哭的败兴了。”
“你要车子有什么用?下楼就能上学,你骑车子出事了怎么办?”
小孩忍着泪意辩解说自己中了大奖,学校的同学都等着看她的奖品。
“妈妈,我跟同学说好了,求求你别卖掉我的车子。”
孩子的话更是在母亲的怒火上添了一把柴。
“你说你跟同学说好了?活该!谁让你那么爱炫耀,妈妈教过你没有?不准在外面炫耀。”
“哭也没用,本来我没决定好要不要卖掉,但是你哭成这样,我是一定要卖掉了。你现在应该以学习为主,不要老是把心思花在这些杂事上。”
“妈妈把车子留给你,以后你就更加要买干脆面了,那东西吃多了有什么好?妈妈都是为你考虑。”
郑小芸看着这位母亲身边低头含着眼泪的孩子,心里疙瘩的难受,忍不住劝道:“这位家长,我们厂子是正规的,而且奖品就是奖品,第一批十辆车,发完就不再有了。”
以后或许还有奖品,但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山地车了,厂长之前说过,后面要把奖品做的多元化一点,当然,成本也要降下来。
郑小芸拼命暗示家长,试图说明这辆山地车的重要性。同时她也在心里生气,这位家长到底懂不懂大奖对于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啊!
那是童年时期难得的一道亮光,是他们心里的一点希望和光荣。
为什么好好的事,非要让小孩子不开心呢?
家长一听只有十辆,立刻揪着孩子训斥:“听见没有,你这个姐姐说了,只有十辆。往后就算你去买干脆面,也中不了大奖了。以后禁止你吃干脆面,也不准集卡!被我看到了你就等着我去你学校找老师。”
孩子的眼泪终于像是破闸的洪水,在脸上划出一片水迹。
郑小芸紧皱起眉头,家长却似乎在孩子的哭泣中得到了慰藉。
“别哭了,好像我是后妈似的。我都是为你好。”
“我数三个数,把眼泪憋回去!三,二……”
“妈妈也可以不卖这辆车……”
小孩捂住嘴,把哭声咽回去,用另一只手拼命的擦着眼泪。刚才来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小姑娘,现在却已经哭的满脸花。
看的郑小芸格外心疼,忍不住怒视着心满意足的家长。
“车子可以留下,但是你要听妈妈的话。你不听话,妈妈就把你的车子卖掉。”
接着,母亲说了一连串对孩子的要求,诸如什么好好做作业,上辅导班,还有不能瞎吃零食……
等到终于说完,孩子木木的点了点头。
家长回过头,眼里全是对自己教育的满意。
送走了这对母女,郑小芸气呼呼的回了办公室。
胡燕从账目里抬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郑小芸抿着嘴:“燕子姐,你说有些家长到底怎么想的啊。”
那个家长来的时候是打的士来的,看上去并不缺钱,这年头能打起的士的家庭都不是一般家庭。正是这样,刚才登记的时候她也看了一眼这个家庭的信息。
父亲是某单位的小干部,一家人住在新开发的楼盘里,家庭条件可以说是中上。
那辆车子别说是奖品,就算是她自己去买也买得起。
最开始她们来的时候,孩子还高高兴兴的,甚至还追问自己能不能去车间看看,十分的活泼可爱。可等到走的时候,虽然车子没有卖掉,她却明显感觉到孩子的不开心。
原本就是孩子应得的东西,她却非要让孩子大哭一场,再许下无数的保证才“大发慈悲”的“赏赐”给对方。
一件好好的事,最后变成了历经曲折的“成果”。孩子还要被家长耳提面命的提醒“都是为你好”,仿佛承了天大的情。
可这辆山地车就是孩子应得的啊。
如果没有家长刻意设置的障碍,她本应该开开心心的跟车子合照,然后开开心心的骑着车子回家,明天再开开心心的去学校,享受朋友们羡慕的目光。
可现在,孩子的快乐在母亲一声声的斥责中大打折扣。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自己在领奖时候被母亲这样“教育”了一通。
郑小芸刚才听了那么一点,觉得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喘不过气来。
“明明是个高兴的事,为什么她非要这样呢?”
胡燕放下手中的笔:“大概是,在有些父母眼里,快乐是一种原罪吧。”
你怎么可以那么快乐?为什么在我为生计奔波时候,你可以这样的不知世事?不行,你必须感受我感受到的痛苦,哪怕是我人为的为你原本平坦的人生增加一些波折,你也要跟我一样。尽快成长为一个懂事的大人吧,因为人生不是一片坦途,而你必须经过我经过的一切,否则我过去吃过的苦就变得毫无意义。
郑小芸沉默良久,最后苦笑道:“怪不得厂长说,当家长不用考试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如果孩子出生只是为了重复你重复过的悲剧,那你生下他是为什么呢?
这是一个悖论,家长们既想要孩子超越自己,却又强迫孩子一次次的重复自己的生长环境。
快乐成了施舍和奖励,在孩子心中播下一颗“我必须要非常努力才能快乐”的想法,在下一次遇到她人生的奖品时候,她只会在心里如临大敌,猜测着这次的奖品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拿到。
纯粹的快乐不可能存在,而什么都不做的我,也配不上任何天降大奖。
“真可怕。”
元棠下午没课赶来厂子里,就听胡燕说起这件事。
胡燕感慨道:“原本我以为咱们是小地方出来的,所以父母没文化加上重男轻女,所以才会出现教育问题。现在看,大城市也就这样。不合格的父母到处都是。”
有时候她都怀疑,天下的父母是不是都有一个培训班,不然难以解释他们为什么话术那么相像。
“我是为你好”“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爸妈能骗你吗”“你要听话”。
天长日久,孩子越来越沉默,家长却只庆幸于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真可悲。
第095章
干脆面的火爆随着几个大奖的出现更上了一层楼, 小孩子们或许对报纸上的得奖照片不够感冒,但是身边人中了奖,那就另当别论了。
厂子里的第二批第三批货也很快销售一空, 胡燕盘好账目拿给元棠看。
“这么多?!”
元棠自己都吓了一跳。
胡燕:“是吧, 我刚算完也惊呆了呢。”
因为是新产品, 元棠找学姐算概率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前三批货铺出去, 就是个保本, 要说赚, 也就是一点点, 绝对高不到那里去。
就这,还没算下额外的支出。
自从盘下这个厂子开始, 元棠额外的投入就已经超过了五万。
买的山地车,改造硬件, 招工……
林林总总, 虽然是小钱,但加起来也不少了。
本想着再等一等, 反正她手里有钱,也不在一时半刻的。
谁能想到前三批的收益居然比她想象中高出很多?
胡燕美滋滋道:“照这个速度,咱们很快就能回本了。”
这几天, 随着干脆面的火热,立刻就有经销商上门来要货。
黄经理本来还觉得元棠拿乔,正想要给元棠点颜色看看。谁知道还不等他先掐干脆面的货, 元棠这边就已经挤了一堆经销商。
这些经销商固然不如他势大, 但数量惊人。有些人甚至已经看好了省外的路子, 准备在元棠这里进完货就往外面铺。
这下竞争瞬间扩大,黄经理也不敢再轻视元棠的“小生意”。
他一次又一次的来厂里找元棠, 跟李经理一样,他所在公司也是合伙生意。他甚至不是什么大股东,只是里面占股很少的小角色,这几天其他几个经理都已经明里暗里的暗示他了。
干脆面是个前景很大的生意,光是全国的小学生都有多少个呢?这种独门生意如果不能尽快拿下经销权,往后他们就被排斥在外了。
黄经理带着礼物去找元棠,原本他也想着跟别的厂一样,给负责销售的厂干部送点东西。可一打听才知道,这家厂子现在副厂长兼任着会计,剩下重用的两个主任,一个抓生产,一个残废小姑娘管着厂里杂七杂八的东西。
细究下来,这个厂里真正主管销路的,只有厂长元棠一个!
没奈何,黄经理只能向元棠说好话,态度一改原先的轻慢。
“我们公司不光是在江浙有成熟的下游市场,光是小的经销商我们就合作了很多个。在别的北方城市,我们也能很快铺开……”
元棠听来听去,就是不给准话。
最后把黄经理逼得直接跟元棠说起返利。
原有的进货价格他们愿意提高,只希望元棠不要把经销权给别人家,而是签订独家合同。
“我们天寻公司肯定能帮助你们再上一层楼!”
话说到了这份上,元棠也没有再遮掩了。
毕竟前一天,李经理就正式宣布自己从原公司撤出股份,带着自己的资源跳到了元棠名下的经销公司。
“黄经理,很抱歉,我们已经有了本地合作商了。”
黄经理脸色紫涨,他站起身来,阴阳怪气道:“元厂长,人在江湖,多的是人情世故。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经销这个市场就这么大,元棠倒是敢直接得罪他。
元棠端起茶杯:“敬酒也好,罚酒也好,黄经理,做生意各有主见,你这样咄咄逼人,也不是做生意的态度吧。”
她不是没给过黄经理机会,在最初开始,她就想着从接触的经销商里选择一个来组公司。黄经理和李经理背后的公司她也都详细去了解过。
黄经理的公司势大,风评也还算好。但元棠打听出他们前几年做的一件事,心里很是不喜欢。
黄经理他们在江浙那边谈下了一个加工饼干的厂家,本来那家厂子在江浙的销路还算不错,国营厂子改制成私人厂子那会儿也很平顺,原本的国营厂子老厂长集资买下了厂子,销路也基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黄经理也是先谈下了对方在沪市的经销权,后来又发展成为江浙沪的经销权都拿下,成为了那家厂子的独家经销商。
然后,他们就暗地里自筹资金,起了一个跟那家的名字很像,口味也很像的饼干厂。
铺货的时候,他们糊弄着把自己厂子的饼干放在那家饼干的旁边,后续慢慢的开始替代。因为口味相似,黄经理的公司中间还省去了一手中间商,所以价格要比那家老厂卖的便宜。
就这样,靠着价格战和仿冒品牌,黄经理公司的饼干厂逐渐取代了那家老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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