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年纪的农村妇女急的直冒汗,又是哄又是劝:“儿啊,咱还是找了人才过来的,攀着多少门亲戚才找的活。你别说不干就不干,谁家学手艺不是这样学来的,他骂你,你别往心里去,咱学会了就不来了。”
那少年眼睛红红的:“我不干!你说不说,你不说我自己去说!”
他旋风一般到了胡明面前,撂下一句不干了就走。胡明正吃着饭呢,他是技术工种,中午还能跟小包工头混上一顿肉,嘴里的猪头肉还没下去,就被徒弟甩了一脸脾气。
胡明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他嘴巴一横:“行啊,那滚吧。”
多少人求他教呢,这小子不知好赖。
那小子的妈一脸苦相,赶紧过来赔罪。胡明也懒得跟她一个女人家计较,摆摆手就让她回去。
元棠听了这么一场闹剧,下午就找到了胡明。
胡明跟见了鬼一样:“你说啥?你想学瓦匠?”
元棠坚定点头:“对,你教我吧,我保证挨得住骂。”
第011章
胡明奇道:“你怎么想的?”
跟他学瓦匠活?且不说她一个姑娘家学这个干什么用,就说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会教?之前那小子家可是托了好几个人,还给送了两条腊肉自己才同意教的。
元棠静静看着他:“我听说瓦匠活一天两块。”
胡明都给气笑了:“就为这多出来的四毛钱?”
元棠点点头:“对。”
现在距离开学也就只有五十天,但医院的工程周期只有一个月左右。
三十天,如果一天工资一块六,她就只有四十八块。交了学费课本费,她手里也几乎不剩什么。
可要是一天两块,她就能有六十块,手里留十来块,最起码能把开学一个月熬过去。
胡明点了根烟,十分不解:“你就是想学,我也不能教啊,我听燕子说了,你说你开学就要去上学对吧,你学不学得会另说,我教完了你去上学去了,那有什么用?”
元棠歪着脑袋想了下:“我学会了……你就不用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了。”
胡明:???
元棠压低声音:“我都看到了,你压根不想教那个人,你就是故意骂他的。”
胡明挠挠鼻子,混的极厚的脸皮居然有点不好意思:“那么明显?”
元棠点头,能不明显吗?
刮外立面找平难,这时候又没有什么激光对齐,他当师父的不盯着,反而让对方去自由发挥,那不是就等着对方干砸了自己再出场“力挽狂澜”吗?
胡明呵呵一笑,他是一点都不心虚。
他的瓦匠活是跟着老师傅学的,那时候光是伺候师傅都伺候了一年,刚开始头三月对方都不好好教,不过后来他一直跟着黏着,对方倒也不再藏私,连电工他都学了一点。
但老话也没说错,学会徒弟饿死师傅,他学会之后,之前让他师傅去干活的小包工头就私下找自己了,开的价码也是高出一截子。
胡明还算有良心,带着老师傅一起干。
可从给人当徒弟到现在自己带徒弟,胡明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当师父的都要磨徒弟,就是因为要看人品。人品过不去的徒弟,学会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干掉师父。
他这边还没开始磨呢,那小子就撂挑子不干了。
胡明乐得自在,不教正好。要不是包工头这边暗示好几次,想让他带人,他不愿意带,才找来这么个小孩当徒弟,按照他自己的意思,他才不愿意教人呢。
元棠捏住他的脉门:“你教别人怕人抢你活,你教我,我只有周末有空,你要是有活,我能跟着你接点散活,你不用担心我抢生意,我开学要去上高中,以后还要上大学的。”
胡明张大了嘴巴:“口气不小……还上大学,你是真敢想。”
元棠十分坚定:“我肯定能上大学。”
胡明敷衍道:“行行行,你上大学。”
心里却转起来,他十三岁就出来干瓦匠活,手上功夫好不说,最主要是会来事。这会儿他一想,觉得元棠说的好像确实没错。
她一个小丫头,靠着自己想接活基本不可能,又要忙着学习。教会了她,包工头那边也正好没有话说。不过他也烦了,自己跟着这个包工头干了好几年,这几年对方总是时不时让他不要藏私,要给别的小工也教教。唉,就是自己这几年还不能独立出来,不然何至于受这个闲气……
思索半晌,胡明拍了板。
“那谁,元棠是吧,明个早点来,我教你刮面。”
元棠紧握着手里的破包:“那工钱?”
胡明:“真够小心的,一天两块,够不够?”
元棠高兴道:“够!”
……
元棠这边走入了正轨,她疯狂学习着自己能学到的所有东西,认真的程度让胡明都心惊胆战。
心里感叹,幸亏元棠是个女的,要是个男娃,他是死了都不会教的。
他就想不明白,一个女娃,哪儿来的那么强的争胜心。
她不光是学瓦匠活,木工打柜子她也看,吊顶,水泥,就没她不学的!
短短不过十几天,元棠就已经学的七七八八,就算是上手次一点,但大致流程都知道了,比市面上有些小工都懂得多。
就在元棠热火朝天挣钱的时候,元家却在酝酿着风雨。
******
暮色四合。
元柳摔摔打打在灶房做饭,过了农忙,家里的餐桌上再也没有荤腥的影子,每天不是豆角就是土豆茄子丝瓜。
她做饭不如元棠,每次都是随便把菜炒一炒,加点水和盐炖到熟,上桌配上杂面馒头就是一顿。
元柳做着做着就来了气,她握着锅铲站在灶房门口喊。
“元芹!元芹!你在屋里干嘛!还不过来给我烧火!”
元柳喊了好几嗓子,元芹过了好半晌才出来。
“二姐,你自己做就行了,妈让我给小宝补裤子呢。”
元柳气的不行:“你坐灶房看着火也能补!”
元芹细声细气道:“姐,灶房多黑啊,根本做不成。再说了……大姐在的时候,做饭根本不用人烧火。”
元柳气急:“你不用拿大姐来塞人,你干不干?”
元芹不说话,低着头。
元柳黑着脸,把锅铲一扔:“你不烧火我就不做了!”
凭什么全家就她一个忙前忙后?
以前大姐在的时候还不觉得,大姐一不在家,她才发现元芹这么讨厌。
她俩比元梁大了好几岁,元芹每次都捅咕着元梁站前头。就好比现在,元梁哪儿能想起什么补衣服,她就是撺掇元梁让元梁去找妈,然后就以帮元梁干什么来逃避干家事。
这十来天,元柳硬生生觉得自己瘦了好几斤!
元芹偷懒不干活,元梁指望不上,大哥更是有事没事就去村口等大姐。
也不知道他怎么等的,或者是他还不敢跟大姐对上,每次都是自己再偷偷回来。
爹妈忙着地里的碎活,家里的事总要有人干,以前这些都是大姐的活!
元柳咬牙切齿的,说来说去,她现在最恨也是大姐。
要不是大姐撂挑子,她根本就不用这么辛苦。
可就跟元芹说的一样,大姐现在心硬的跟石头一样,六亲不认。
晚上不管她怎么旁敲侧击,大姐都是背过身一句话不说。就连早饭,大姐都是只做自己的,吃完就进城,谁也不等。
元柳每天早上要六点就起,给全家人做饭,然后是喂猪,中午还要做午饭,洗衣服,扫地,喂鸡……
一天下来,感觉腰都不是自己的了。
元柳积攒了这么长时间的怒气,终于在今天爆发。
她把锅铲撂在一边,放任锅里的菜烧糊。
她不干了!
谁爱干谁干!
反正别想让她一个人干!
元芹站在堂屋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也不想干活啊。
俩人就这么僵持着,刚开始还各自生气,后来又担心赵换娣回来打人,最后完全是破罐破摔了。
她们不敢怨恨赵换娣,反倒是都怨上了元棠。
都怪大姐!
她们不干了,让妈去把大姐找回来!
锅里的菜烧糊,灶里的火也逐渐熄灭。
赵换娣忙了一天,只觉得头重脚轻,进门就来了这么一个“惊喜”。
她气的浑身都在哆嗦,抄起烧火棍就开始打。
“作死的玩意儿!我都忙一天了你们还不省心!做饭都干不成,还指望你们干什么?还读书,读狗肚子里去了吧!”
元柳这次想跑,但门被元梁给关上了,她只能在院子里被赵换娣转着圈的打。
元柳噙着眼泪,大声说道:“凭什么打我!这些天家里的活都是我做的!”
她委屈的哭起来:“家里所有活都是我干,你们都不干!我累的要死,元芹不帮我,你还打我!”
元芹也挨了几下打,但她知道赵换娣的脾气,晓得这时候跑没用,索性站在那儿挨了几下,眼里挤出点眼泪,显得十分可怜。
元柳指着元芹,哭的气噎声堵:“凭什么?元芹跟我一样,她偷懒你为什么不打?你偏心!”
赵换娣听见“偏心”两个字就红了眼,元棠的事瞒不住,毕竟元棠每天早出晚归去县城,村里人难免找她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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