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还是王猛提醒了他们,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跟人家秀才斗自然是占不到好处,他们无凭无据的,又不能跑去学官那里告状,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他们不能拿梁家怎么样。
估计梁家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可是金祥他们咽不下这口气,金祥就跟张广才他们商量,把这事传出去,让三条胡同和附近的住户都知道,是梁家害了整条胡同的人。
虽然大家都是平民百姓,可是挡不住人多力量大呀,这次吃了亏的人家更是发了狠,非要给梁家一点颜色看看。
他们不能让官府收拾梁家,就决定自己下手收拾。
大家团结起来,先是告诉左邻右舍,谁也不许理会梁家的事,如果梁家有了难处,也不许出手帮梁家。
然后张广才和金祥去找了朱大,让朱大给整条街上的商铺小贩传话,谁也不许卖给梁家人任何东西。
这些摊贩一来不敢得罪朱大,二来从梁家也赚不到多少钱,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北市口出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人家,惹恼了整条街的住户,谁还敢帮梁家?谁又敢保证,梁家下一个诬陷的对象不是自己?
这么一个老鼠屎,自然是早点儿清出去才好。
因此梁家人很快就发现,他们在北市口已经没了活路。
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被人破口大骂,甚至还有人吐他们口水,可是街上都没人帮他们,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拍手叫好。
吃穿用具一律买不到,梁鹏想下馆子都会被撵出来,梁家的人就算走了好远的路,买回来吃食和物件,也会被人在路上“不小心”撞到,掉在地上还会被踩上几脚。
梁坤被这么“撞”了几次,气得去找巡街捕快告状,可是捕快一来,大家众口一词,都说是梁坤自己把东西掉在地上的,还要仗势讹人,最后梁坤还得给人家赔礼道歉。
梅娘万万没想到,才不过两三日的功夫,梁家就成了北市口的过街老鼠。
她不禁内心感叹,果然人民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
梁坤就算是秀才又怎么样,被北市口的百姓摊贩全体孤立,从人群中隔绝出去,连基本的生活都成了大问题。
见梅娘始终沉默不语,金祥说着说着,就放低了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梅娘,说道:“梅姑娘,那梁秀才实在不是个好东西,你……不会觉得我们做得过分吧?”
梅姑娘跟梁秀才毕竟是青梅竹马,还订过亲呢,万一梅姑娘旧情难忘,那他们可就不好对梁家下手了。
“过分?”梅娘一愣,“我怎么会觉得过分呢?”
她正听得津津有味呢,好吗?!
见金祥一脸意外,梅娘正色说道:“我觉得金大哥你们做得很对,胡同里的邻居们也都很团结,嗯,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见梅娘对梁家毫无情意,金祥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梅姑娘这话说得太好了!邻居们能不团结吗?领头的就是张婆子和武大娘,有她俩坐镇,谁敢不团结!”
梅娘听得差点儿连茶都喷出来:“什么?我娘!?”
她看武大娘这两天没到梅源记来,还以为见梅源记没事,武大娘就回去做烧饼了,哪知道武大娘已然成了三条胡同的运动领袖。
“是呀,你们家那烧饼店就在胡同口,武大娘天天拎着擀面杖盯着呢,进进出出的那些街坊,谁要是敢搭理梁家的人,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对了,武大娘还免费发烧饼呢,谁欺负了梁家人,谁骂了梁家的人,都能去你家领烧饼!哪怕只是跟武大娘说上几句梁家的坏话,武大娘都给他一个烧饼!”
梅娘听得满心无奈,唯有扶额叹气。
她的亲娘诶,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她也能理解武大娘,梁家先是退了梅娘的亲事,差点儿害死梅娘,然后又诬陷武家偷东西,让官差去搜家,后来梁坤让梅娘做妾,再后来梅源记被封了三天……
以武大娘的脾气,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武大娘宁可倒贴烧饼也要痛打落水狗。
梅娘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几乎乱成了一团。
她揉了揉眉心,无力地说道:“多谢金大哥告诉我这些,我没别的事了,你回去陪嫂子吃饭吧。”
金祥正担心杏娘一个人,闻言就不再多说,乐呵呵地走了。
梅娘在桌旁坐了一会儿,脸上唯有苦笑。
梁家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金祥回到桌旁,杏娘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见金祥回来,杏娘便问道:“梅姑娘开着这么大的店,怎么还要租房子?”
刚才她只顾着吃,没有多想,这会儿才觉得疑惑。
梅娘这店上下两层还有后院,怎么还要租房子啊?
金祥随口编了个理由,说道:“店里生意太好,她还想再招些伙计学徒什么的,怕以后人多了住不下,就让我帮她留心。”
杏娘闻言眼睛一亮:“招学徒?跟着梅姑娘学做菜吗?招不招女子?”
金祥本就是编的借口,哪里想到杏娘会问这么多,便说道:“你问这干什么?你怀着身孕呢,油烟味都闻不得,还想着跟梅姑娘学炒菜?”
“谁说是我了?我是说我妹子桃娘啊,你也知道我家里穷,她都十五了,还说不上一门像样的亲事,我想着她要是能跟着梅姑娘学会做菜,那也是一门手艺啊。”
金祥想了想,说道:“回头我再问问梅姑娘吧,杏娘,你吃完了吗?”
杏娘这才想起来金祥还没吃完饭,不由得脸一红。
“你没吃饱吧?我再给你买些菜去?这酸菜鱼太好吃了,我一时没忍住,就吃光了……”杏娘一脸羞愧地说道。
金祥连忙说道:“吃光了才好呢,我就不爱吃那酸的,你吃了正好,这不是还有个狮子头嘛,还有几个菜……”
金祥看了看,见桌上的酸菜鱼只有一个空碗,狮子头剩下一个,松仁玉米只余几个粒,菠菜粉丝也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倒是麻婆豆腐还有一些,干煸豆角也剩了一多半。
金祥笑嘻嘻地说道:“这些就够我吃的了,杏娘,你先喝点儿水,我很快就吃完了。”
杏娘说道:“不急,你慢点儿吃。”说着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金祥夹起一块干煸豆角,裹着米饭放在嘴里。
豆角虽然有一点凉了,可是依然口感脆嫩,鲜香爽口,连带着米饭都变得好吃起来。
这豆角外焦里嫩,咸香中带着一丝麻辣,让人无法抗拒,一口接着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直到把最后一块豆角和米饭塞进口中,金祥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筷子。
他捧着杯子喝着水,忍不住问道:“这豆角这么好吃,杏娘你怎么不吃啊?”
杏娘歪着头回忆了片刻,说道:“我尝了几口,觉得有些辣,还是酸菜鱼好吃。”
听了这话,金祥立刻瞪大了眼睛。
“酸儿辣女,杏娘,你肚子里的肯定是个儿子!”
他可听人说过,说孕妇要是喜欢吃酸的,那怀的就是儿子,如果喜欢吃辣的,那就是个女儿!
金祥的声音太大,杏娘看到旁边桌的食客投过来的目光,顿时羞红了脸。
“你小点儿声!喊什么喊,生怕人家不知道我要生孩子了吗?”
金祥笑嘻嘻地挠挠头,起身走到她身边。
“咱们走吧,来,我扶着你。”
杏娘伸出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小两口慢慢走出了梅源记,脸上都是心满意足的表情。
金祥抬起头,看着朦胧夜色中梅源记的招牌。
就因为梅源记被封,他媳妇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都怪那个梁家,真是没事找事!
敢不让他媳妇好好吃饭,他就号召大家伙,一起把梁家从北市口赶出去!
李韬一早醒过来,就听下人说学官府上有人来找他。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披上衣服就跟着来人去了宗府。
见他一脸惊慌地奔进来,宗余氏赶紧站起身来。
“李韬,你可算是来了!”
李韬更着急了,忙问道:“师母,可是有什么急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四下寻找宗大人。
见宗大人不在,他更急了:“先生人呢?”
“老爷一早上就出去了,是我要找你。”宗余氏见他跑得一脸是汗,很是过意不去,“都怪下人没说清楚,家里没事,你别急,可用了早饭了?”
李韬摇摇头,宗余氏忙叫人去煮碗小馄饨来。
见宗余氏处事井井有条,全无慌乱,李韬才相信宗府的确是没有大事。
他长出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
“师母寻学生来,是有什么事吗?”
宗余氏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你那日送的荷花酥……”
“荷花酥?”李韬一脸茫然,完全想不起来荷花酥是什么。
“就是前两日,你送来的那一匣子糕点。”宗余氏提醒他,继续说道,“这两日我本不好意思麻烦你,便着人四处打听,可是问了许多人,竟然都不知道这荷花酥是从哪里买的……”
他们做师长的,若是直接问李韬,说不准会被以为是暗示李韬继续买来送礼,因此宗余氏对这一点很是注意。
可是她让下人去外头打听,竟没有人知道哪里有卖荷花酥的,她没了法子,才让人去请李韬过来问问。
“我就想问问你,这京城可是哪里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或是谁家请了从余杭过来的糕点师傅?”
李韬这才想起来,那日梅娘托他送来的那匣点心。
他定了定神,说道:“难怪师母打听不到,那糕点并不是学生从糕点铺子里买回来的,而是从一家做盒子菜的铺子得来的,那铺子在南城,叫梅源记。”
“梅源记?”宗余氏重复了一遍,微微皱眉,“一个做盒子菜的,怎么会做这样精致的点心?”
李韬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说道:“想是那厨娘博学多才,对各种菜式都有研究。”
“还是个女子?!”宗余氏更惊讶了,“你可知道她是哪里人?”
李韬张了张口,竟答不上来。
见他抓耳挠腮的模样,宗余氏忍不住笑了。
“你们男子就是粗心,只知道糕点好吃,却不知道人是什么样,那我问你,那厨娘可会做余杭菜?”
这个问题又把李韬问住了,他苦着脸,说道:“师母,旁的我真不知道了,不过,那厨娘手艺好,经常给大户人家帮厨,师母若是喜欢,不如雇了她来做菜,让先生和师母都尝尝?”
“当真?这样更好了。”宗余氏顿时笑容满面,“那家铺子在哪儿?我这就着人去请她!”
如果能在京城吃到正宗的余杭菜,老爷一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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