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地无声后,另一个浑厚的声音出现,即使它只有一个气音,却让艾德立陡然清醒。
有人,而且是两个人。
他多久没有见到活着的人了?
“哎?这里似乎有适合扎营的地方,去看看吧。”
艾德立瞬间站起,长久没有进食的身体爆发抗议,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即使双眼失明,他依旧兴奋地踩过篝火,奋不顾身地扑出了帐篷。
他即将摔倒在雪地中,柔和的暖意突然将他包裹,很久没有感受到的属于草木的香气涌入鼻腔,眼前逐渐恢复了视野。
像是被坚冰封堵,言语滚动在喉间,却只能发出一些不知所云的气音。
他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已经连一句话,一个词都说不出口。
“别急,慢慢说。”宛如在雪中诞生的男子将他瘦弱的身躯拥抱,温暖的披风驱散着寒风:“你想表达什么?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我,我在听。”
艾德立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在挣扎了许久之后,他终于说出了第一个字:
“……人……”
被寒冷与麻木压抑的情绪骤然喷发,艾德立的眼泪如同决堤一般涌出眼眶。
整整两个月的与世隔绝,艾德立终于在这座废都里,见到了活生生的人。
他死死抓住眼前的如同神祇的男子,哭嚎着,像是抓住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人……人啊!……”
“……我……我……见……到……人……啊!”
第一百零七章
一座完好的帐篷里, 艾德立死死地拉住秦和瑟,在睡袋的包裹和秦和瑟的安抚之下,渐渐闭上了眼睛。
即使十分虚弱, 皮肤几乎和骨头相贴, 他的手还是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 将秦和瑟的手臂勒出一圈细小的掌印。
秦和瑟被艾德立定在了睡袋旁, 没办法动弹, 有一点风吹草动,艾德立都会立刻惊醒, 如同迷路在荒原的幼犬, 疯狂寻找着秦和瑟的踪迹。
秦和瑟负责安抚青年,奥罗巴斯则帮两人搭好帐篷和篝火, 架好灶台,在秦和瑟的提醒下, 用水囊充了热水袋给青年取暖。
见艾德立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真正进入梦乡后,秦和瑟才慢慢站起身,放下满是他气息的鹿角牌, 轻轻退出了帐篷。
奥罗巴斯已经重新煮好热水, 给秦和瑟倒上一杯, 瞧了一眼安静的帐篷, 问道:“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 虽然有点小毛病。”秦和瑟吹散水上的热气, 小小地嘬上一口:“除了营养不良带来的低血糖,还有极寒带来的关节冻疮, 没有其他疾病。”
“在冻原流浪这么久,还能活蹦乱跳, 可以算是非常幸运了。”
奥罗巴斯没有说话,他小声地叹了口气,学着秦和瑟之前的样子,往热水里放入了土豆和化冻的肉干。
“他的家人……真的都走了?”
“对,在他从雪崩中活下来之前,他的父母就已经被滚下的积雪压在石头上,没有生还的可能。”
秦和瑟按着自己的口味,给锅中翻滚的食材加上一点点盐味:“他们的争吵声音太大,让山上的雪发生了震动,因此引发了雪崩。”(1)
“他当时正好在悬崖边,被他哥哥扑下悬崖后又正好滚在雪上,没有受伤。”
“同时,他又正好滚在雪崩前面,没有被埋在积雪里面,不会被压死。”
“他的运气真的很好。”秦和瑟敛下目光,将视线聚集到火焰之上:“但有时候,你也说不清楚,这究竟上天的恩赐……”
“还是上天给予他的折磨。”
奥罗巴斯搅动着锅,想象着这些看起来柔和洁白的雪花,在顷刻间结束一家人的生命。
他又想起那在冻原中迁徙的凡人部队,不经意间攥紧了汤勺。
“其实这本来可以避免的,对吧?”奥罗巴斯给了秦和瑟一颗太妃糖,想向他寻找一份答案:“如果有人能引导他们,告诉他们该如何在大雪中判断方向,如何避免引发雪崩,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对吧?”
“如果……”
“话是如此,但我要提醒你,奥罗巴斯。”秦和瑟打断他的话语,嘴角挑起意义不明的笑意,用指节狠狠敲了一把大蛇的脑袋。
“在这名为‘蒙德’的地界,有两个魔神。”
“一个是名为迭卡拉庇安的‘龙卷之魔神’,他用狂风将风雪隔绝在都城之外,给予人们生存的空间。”
“一个是名为安德留斯的‘北风的王狼’,他表面痛恨着人类,自知无法给予所有人庇护,只选择收留孤儿和流浪者。”
“不管你在想什么,你若是想掺和进来,都要先过这两个魔神的关。”
“别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魔神了,你的力量大部分都已经献给了海祇。”秦和瑟剥开糖纸,一把塞进奥罗巴斯的嘴里:“所以,别想,明白没有?”
樱花的香与太妃糖的甜侵占他的舌尖,没有意料到对方行动,奥罗巴斯呆愣着,心中似乎也被糖液浸润,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
想要说话的舌头一动,大蛇还没细细品味糖果中的香甜,糖就被气息推进喉咙,囫囵吞下。
随着“咕咚”一声,听到动静的秦和瑟满脸意外,转头望向奥罗巴斯还在颤动的喉结。
“……就这么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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