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免苦笑,偏又不想辜负了时归的一片孝心。
他接过药碗,屏住呼吸,将其一饮而尽。
却不知这药里多添了两味黄连,自汤药下肚,一连两个时辰,时序嘴里都是苦涩难忍的。
哪怕他用清水河浓茶漱了好几次口,又难得找了不爱吃的蜂蜜来,都没能将黄连的苦味压下去。
时归坐在他对面,嘴里咬着一枚刚做好的桂花糕,贴心问道:“阿爹这是怎么了,怎不用早膳呢?”
时序虚伪地笑了笑:“……阿爹还不饿。”
经此一事,时序实在是怕了。
眼看太子大早过来接人,他顾不得与之针锋相对,赶紧在时归的注视下,与他说了监督一事。
时归在旁补充道:“如果阿爹出了事,殿下可不能跟阿爹一起瞒着我,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噢。”
周璟承右手抚在她腰间,温柔点头。
周璟承问时归,可要在家里多待一会儿。
这一回,不等时归回答,时序先道:“不待了不待了,咱家还有事要忙,这就准备出去了,阿归自己留在家里也不好,既然殿下来接了,不如就跟殿下一起回去吧。”
此话一出,不止周璟承惊讶,就是时归也看过去。
时序脸不红心不跳,坦然地回视过去。
皇家的新妇没有二朝回门的说法,最多是由皇家准备些东西,遣宫人送回娘家来。
只是出于对时归的爱护,皇后特许了她婚后第二日与太子同归看望掌印,也就是明天了。
既如此,他们也该回宫先准备准备。
时归思量之后,只道先行一步。
托时归的福,周璟承也终于享受了一次被掌印大人送出门的待遇,上车之际,他一回头,竟还看见了掌印的笑脸。
车帘被落下,周璟承忍不住道:“我看掌印今天……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啊?”
时归对阿爹的变化原因心知肚明,如今只是装傻:“有吗?没有吧,我没有发现诶。”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周璟承道。
在太子的吩咐下,宫人拉紧缰绳,命车头调转。
马车渐行渐远,站在府门外的时序却再没了不舍与伤感。
眼下,他满心只剩一个念头——
小祖宗终于送走了。
就合该让太子也尝尝被泪眼紧盯,便是有着满腔的说辞,也一句吐不出的滋味。
另一边,时归回宫后先是回东宫休息了一个时辰,念及头一天给帝后敬茶时太子不在,两人又去皇后殿里走了一趟,碰巧与过去请安的周兰湘撞见,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半晌,才听周兰湘憋出一句:“我要叫你嫂嫂了吗?”
时归赧然。
在皇后面前,几人一脸平静。
可是等从皇后殿里出来后,周兰湘猛地冲到时归身边,从她身侧探出头来,一边对皇兄有些畏惧,一边又有些不死心:“皇兄,我能请阿……去我殿里玩儿一会吗?”
如昨晚在时府留宿一般,周璟承不会干涉时归的决定。
只待时归自己点了头,周璟承就将空间留给了她们。
时归被周兰湘拽着远离了皇后寝殿,周兰湘甚至等不及回去,只找了条无人的甬道,边拉她躲过去。
周兰湘开口,先被称呼给难住了。
她磕绊许久,也不知该怎么喊,半天也只问了一句:“你跟皇兄……我竟一直没看出来。”
“啊……”时归想了想。
莫说周兰湘没有看出来,就是她亲爹,在她亲口说出之前,也是没有想过她对太子有什么情谊的。
时归羞于坦言,只能借口含糊过去。
周兰湘低下头,不知是沮丧还是什么:“那你做了皇兄的太子妃,以后还能出宫吗?”
“我那善济院都开了十几家了,你一直说去看看,却始终没能过去,以后你还能去吗?”
时归这才意识到她纠结的地方。
“湘湘。”她唤道,“你若是想,我们随时可以去呀。”
“我虽然……却并未被限制出行的,出京可能会麻烦些,可在京城附近,则是全依我的意思的。”
“你刚刚不也看到了,殿下对我少有管束,并不会约束你我,便是去善济院待几天,自然也是无妨的。”
话落,周兰湘眼睛一亮:“当真!”
“当然是真的。”时归笑道,“等忙完这几天,我就算算日子,跟你去善济院走一趟,这样可好?”
“还有皇姐!”周兰湘兴致勃勃道,“皇姐也听说了善济院的事,一直关心着呢,等我们去时,也要把皇姐叫上。”
时归自无不可。
第111章 接正文番外5
时归与周兰湘说话的时间并不长,因还要去问周兰茵的时间空当,只定了主意后,就各自分开了。
周兰湘负责去问周兰茵的意见,而时归则先回东宫。
她原以为太子又是去忙公务了,回去路上就慢了些,谁知一入东宫,就见古桑底下站了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
“殿下?”时归讶然。
周璟承转过身来,并未问及她与周兰湘的交谈,只脚下步伐略快了些,三五步走到她身前。
“回来了,可累了?”
时归摇头:“还好。”
但周璟承并未因此放松,他的目光落在时归额头靠上一点的位置,光看表情,端得一派光正伟岸。
然而。
时归面上浮现一抹羞赧,忍不住低下头,往被捉住的手上看去,就见宽大的衣袖下,一大一小两只手已环在一起。
而那始作俑者,却还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垂眸贴心说道:“那也回房休息一会儿吧。”
“前天夜里……我还未曾问过你,本想着叫御医来,又怕你害羞抹不开面子,好在你未有太多不适。”
“趁着新婚,我还有几日休沐日,也好多陪陪你,左右旁边也没有外人,阿归若觉得哪里不舒坦了,千万不要忍着。”
“你跟掌印他们不好提,跟我还不好说吗?”
周璟承想了想。
相伴一世的夫妻,怎么也该比父兄更亲密一些的……吧?
这般想着,他又低头去看时归的神色。
这一看不要紧,在他的目光接触到时归的瞬间,周璟承便顿时怔然,心头仿若窜进了一头小鹿,扑通扑通直跳。
时归表情已然僵木。
但这并不妨碍她脸上跟着了火一般,从耳尖红到脖颈,一双水雾雾的眸子里满含情谊,浑若一颗剥了皮的蜜桃。
时值八月,天气酷热。
却正是蜜桃成熟的季节。
周璟承喉结动了动,裹在时归手上的掌心蓦然收紧。
时归低头不敢看他,嗫嚅良久,正要小声抱怨一句:“光天化日之下,殿下怎么可以说这些……唔!”
光天化日之下。殿下不只会说,还会做。
哪怕许多人都曾教导过他——
不可百日宣淫。
周璟承想着。
那多半是因为他们家中无娇妻,又或者妻无甚美。
更别说,这是他兢兢业业求了许多年,才好不容易求回来的太子妃啊。
难怪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君王从此不早朝。
周璟承嘴上说得好听,时不时就要关心关心时归的身体,又是嘘寒问暖,又是亲手喂食,连最简单的擦拭手脸都一并包揽了,主打一个不让爱妻累到一丁点。
可这也无法掩盖他让时归在殿里躺了足足三日的事实。
其间时归几次叫停,可最多不过是换来片刻的喘息,但凡她能坐起来了,很快又会被覆倒。
几次下来,时归终于意识到,她的“不”根本无法让罪魁祸首产生怜悯,不过徒增难堪罢了。
“殿下混——”
“嗯?”
时归呼吸一滞,屈服道:“太子哥哥……”
周璟承爱怜地在她眼尾亲了亲,细声道一句:“阿归乖。”
就这样,连着打一开始就定好的三朝回门也给耽搁了。
可怜时序带人在家里收拾了一晚上,就等着转天迎接女儿呢,却不料到了第一天,他早早换好蟒袍,只等来了隆重的厚礼,一车接一车的金银往府上拉,唯独该来的人没有到。
时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吓人,可说出的话不免带了几分含量:“太子和太子妃呢?”
前来送东西的小太监脑袋几乎快要埋进了自己胸口,声音也是细如蚊蝇:“回、回掌印大人,两位殿下,两位殿下他们——”
“他们自昨日回了寝殿,就再没出来过了。”
一句话说完,小太监几乎快要背过气去。
至于站在阶上的掌印大人,终是忍不住黑了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拂衣袖,怒骂一声:“荒谬!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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