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极少的人知晓,常被林家商铺中的掌柜们称作主人的七娘子,其实有另一个名字——
时归。
当年被时序买来讨女儿l欢心的京南新宅,在去年年底终于挂上了牌匾,用的便是杨一丫的姓氏。
而杨府挂上牌匾后,与之前其实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婢女下人又增多了些,素日的打扫也变得勤快了些。
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小主子过来的次数变多了。
就如今日,小主子大清早就过来,至今不曾出来。
走进屋里,只见堂内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细碎的日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木,将屋里映得暖洋洋的。
屋内一应摆设,皆极尽奢靡富贵,梁上描金,壁上砌玉,随便一个珐琅花瓶,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存在。
而近日来在京城甚是流行的西洋琉璃器,在这间屋里更是随处可见,瞧它们的放置位置,反不怎么上心。
等绕过屏风进到内里,却见里间更是繁华,繁复的帘幕都是用一颗颗饱满硕大的珍珠串联而成的,更别说顶上的梁木、足下的地砖,比之皇宫也不逊色。
拔步床边的宝罗帐将坠不坠,用银丝绣满了菊花海棠,两个婢女坐在脚踏上,无声摇着风扇,为床上的人散去初夏的微热。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从睡梦中醒来。
“什么时辰了?”声音里还带着刚醒时的惺忪和柔软。
而这边的婢女已熟知小主子的脾性,见她发问,一边回答着,一边赶紧端了一盏凉茶来:“已经未时末了,主子可要起来了?”
“要起的。”时归醒了醒神,从床上坐起来,先是将那凉茶一饮而尽,而后感到些许闷热,便解了一截扣子。
她今日换了一身大红穿花短袄,身下是一件牡丹缠枝蓝色马面裙,发丝松松垮垮地散在脑后,到底是午睡后精神倦怠,很快又躺了下去,靠在床头,双目放空。
一年时间,她的身体开始快速抽条,眉眼也一点点地舒展开,兼顾了时序与杨一丫的优势,哪怕不施粉黛,也能看出极好的颜色,随便走到哪里,都是极惹眼的存在。
时归十五岁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大方。
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时归尚没有体会到被家家户户求亲的烦恼,先是被阿爹给惹烦了。
她也不想放着舒舒服服的家里不住,反而隔三差五往林府跑,但要是不跑——
阿爹也太过分了!
想到她今日一大早所经历的,时归脸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她还是气鼓鼓的,拍拍脸颊,半天冷静不下来。
自打去年过了年,她与阿爹说开有关书中剧情的事情后,她很是悠闲了一阵子,所有与日后有关的人与事,皆有阿爹帮她周全,实在轻松极了。
直到年关过去,各地的生意忙了起来,阿爹以她一人操劳太过为由,接连给她送了七八个下人来,这七八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一个个各有特色,时归本身不敏感,只觉得他们都长得不错,却也没多想。
这几人自身还青涩着,于生意上虽不算生疏,但也着实算不上什么熟手,光是教导他们上手,时归就用了两三月时间,也幸好两三月后,他们都当起用。
若情况一直维持,那也就没什么了。
谁知今年她过了十五,眼看着就要及笄,这七八人却一致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包括但不限于——
接送她出门回家,给她准备各种当季的鲜花,日夜在她眼前献殷勤……直至月初,竟有两人脱光了身子,直接跪在了她房里等着!
时归当场就疯了。
也不知两个少年人,如何会比她一个女孩子还苗条纤细,两人一个精壮一个妩媚,却都是柔若无骨,攀上来一开口便是:“奴家……”
“闭嘴啊!”时归的声音都吓劈了叉。
救命!她瞎了!她不干净了!
时归气得不行,转身就去找阿爹告状。
她本意是想让阿爹把这几人打发走的,谁知时序听完她的抱怨后,只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接下来一句话,彻底让她傻眼了。
时序问:“这都一年多了,他们还没伺候上你?”
“啊哈?什、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骂他们几个没用罢了。”时序波澜不惊道,“当初我找这几人,原本就是给你房里准备的。”
“这不阿归也一年年长大了,难免会动些心思,我便想着,与其等你到外面招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倒不如提前给你备些干净的,用起来也安心。”
“阿归放心,这几人的身世来历都是我亲自挑选过的,个个身家清白,对你也忠心听话,收进房里也好,不过阿归若是都不喜欢,也无妨,你重新再挑就是。”
“这样说起来,单西厢那个小阁楼是不是放不下这么些人?不然我再给你拨两个院子吧。”
时归:“……”
时归:“……”
时归:“……”
啊啊啊!是谁!是谁占了她爹的身子,说出这么些恬不知耻的话来!肯定不会是她亲爹!
时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身就从书房跑了出去。
那两个脱光了衣裳跪在她屋里的人,被她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可便是屋里空荡了,她还是觉得处处不干净。
随后她又叫来雪烟和云池,将里里外外打扫了两三遍,又熏了足足一把的熏香,这才勉强除去心底的嘀咕。
然等她跟雪烟和云池说起这事来。
“……不会,你们也是早就知道的吧?”
不光是雪烟和云池,其实整个时府的人都知晓,大人给小主子挑的那几个少年,本就是给小主子房里准备的。
也不知道是那几个少年不争气,还是小主子尚没有开窍,这都一年了,还日日做着管账查账的活儿l。
也是听了下人的编排,才有了那两人脱光衣裳,在屋里跪等的举动。
时归:“……”这个家,已经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了。
因为这出意外,时归直接离家出走,一口气跑去了京郊的山庄,待了足足半个月才回去。
本以为阿爹怎么也要与她道歉的,谁知道她离家出走半个月,阿爹没找也就算了,还把她的西厢给扩了一倍,添了好几间屋子,都不是寻常下人的摆设。
时归实在是生不起气来了。
因心里膈应,即便那几个少年已经开始得用,她还是全都遣散了去,又命人把他们带得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在她眼前出现。
之后她便忙于找寻新的人手,谁知没过两日,她再回家时,却发现西厢再一次热闹起来。
原是前阵子新添的那几间屋里都住了人。
还都是男的。
望着那一排高矮老少不一的男人,时归面无表情从他们身边走过,打定了主意装作看不见。
然一夜平静后,等待她的,是跪了一门口的男人。
好歹他们还知道点廉耻,脱也是只脱了上衣,下面还穿着亵裤,不至于让时归再一次眼瞎。但就算这样,她还是受不了了。
这不,就逃来了林宅。
清早的记忆再次袭击过来,时归整个人都清凉了。
她双目无神,忍不住迁怒道:“从今天开始,府上不允许有任何男性出现在我面前,一经出现,全部赶出去!太监也不行!”
“啊这……是。”
真是疯了。
不是她疯了,就是阿爹疯了。
毕竟是闺中之事,便是时归能忍着羞耻与阿爹说,可时序也是不肯听的,他只管把人挑出来送过去,至于剩下的,时归是否会收,又是否会做什么,他则一概不管了。
甚至为了避免女儿l害羞,他大早送完人后,还贴心地出了府,又让雪烟传话,说接下来三天他都不回来了。
这叫时归想找人控诉都做不到,又不想回西厢,索性连家也不回了,决定直接在林府住下来。
下午时,司礼监来了一个太监。
想到小主子的吩咐,婢女们拿不准是否让他进去。
最后还是太监拿出了腰牌,方得以与时归见面。
而他带来的消息,也让时归从恍惚中挣脱出来,自行打破了不许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的决定。
太监说:“大人命奴婢给小主子传话,说姓祁的已经到瑞城了,若无意外,最迟后日就能抵达京城。”
能让时序注意的,又姓祁的,只能是祁相夷了。
今年开年皇帝生了一场大病,为此直接将科举推迟了两月,算算日子,今年会试就在下月月中,而祁相夷正是这一届考生,上京也属正常。
司礼监的人在他身边监视一年之久,送回来无数消息,都与时归等人无关,直至这回上京,一来是他入朝的起点,一来时归也怕与他撞见。
毕竟……当初她是以林七娘子的身份与之相交的。
时归沉吟片刻:“我知道了,麻烦公公转告阿爹,就说我会注意的,等处理完手上这批事,就回家住着,尽量不与其碰面。”
“啊对了——”她皱起眉头,“麻烦公公再跟阿爹说一声,就说、就说,不要再乱给我送人了,我不需要!”
太监微微躬身:“是,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与此同时,司礼监。
时序从衙门出来时,正与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碰见。
他一怔后,敷衍地行了个礼:“殿下。”
只见在他对面站着的,正是周璟承,且看他的姿态,分明是特意等在司礼监外的。
自那年他与时序挑明心意后,时序对他彻底没了好脸色,能在朝中不与他针锋相对,都是百般忍耐的结果了。
朝臣们一个个都是人精,自然就看出了两人的不合,原以为掌印与太子起嫌隙,必将掀起一场朝堂争斗的,谁知两人不合归不合,于政见上却依旧统一。
就连皇帝皇后都为此惊奇,皇帝两边都试探过,还与时序问了好几回:“太子可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公公不悦了?朕怎么瞧着,公公与太子似有生疏了。”
时序滴水不漏地回答了过去,转头就是一句:“臣观太子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储君无嗣,于朝廷实无益处,不知陛下可有打算为殿下立太子妃?”
说起这个,皇帝也是头疼:“朕自然知晓,只朕与皇后都与太子提过好几回,他回回都说已有心仪之人,可问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了,他又什么也不肯说了。”
“公公你说,朕与皇后也非那等迂腐之人,不管太子看重的姑娘身世如何,总不会拒绝了去,他何必防着我们,这么一年年拖下去,可真是……哎!”
听到这里,时序差点儿l没藏住眼底的杀意。
自此之后,时序处处避着太子,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哪日忍耐不住,若做出弑君的行为就不好了。
谁知他避着还不行,太子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时序根本不欲与他多言,问候一句后,转身就要告辞,可没等走两步,就又被太子唤住。
周璟承挥手让左右侍从都退下,也知晓掌印不愿意看见他,直言道:“孤听说,公公前几日又寻了些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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