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李元朗是一个知行合一的真君子,不管外人如何说他,不管他在外如何伪装,但他总记得那年拉他一把的那个李元朗。
后来他如愿以偿到刑部跟在了李元朗名下。
走过这么些年,他们也算得上是志同道合,携手并进。
就是没想到,那个匪寨头子居然完全改变了他!
荀玮垂眸,他不能这么算了,当年李元朗救了他,那他也不该让他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而大殿之上的唇枪舌战还在继续。
梁奇正完全没料到李元朗峰回路转居然来了这么一手,他气道:“圣上,李谦身为刑部侍郎却口出无凭,随意捏造事实残害一小县官员,以官职欺压,以言辞迷惑,实属知法犯法,望圣上做主,严惩李谦!”
何启简这时也也出面谏言,意有所指:“李侍郎外出半年有余,为了办好差事几次危在旦夕,这次归途甚至还有死士刺杀,即便如此李侍郎仍是办好了差事,剿清了两县匪祸,圆满完成了任务,按丞相所言,难道李大人做的这一切竟只是为了污蔑一个区区的六品小官而已吗?!”
景元帝一时头大,重又掐着太阳穴冥思,汪全胜见此忙站在其身后,给景元帝按了起来。
景元帝挥手让他退下,看着殿上一派针锋相对的架势,长长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李侍郎先闭门反思半月,好好思过,至于你说的什么查证,朕自会派人前去,还有那齐丰,赶紧把他捉拿归案!”
第55章 假象
虽说是要押进府里禁闭, 但景元帝派的那些侍卫也只是跟在他身后而已。
李元朗进府前向侍卫统领行了一礼,道:“劳烦裘兄弟了。”
那裘姓统领见此也拱手道:“是小的多有得罪,这几天就辛苦大人在府中度日了, 有任何需求大人尽管提出来即可。”
李元朗随口客套了几句, 等结束后,喊李圭到他跟前。
李圭一脸讪讪地到他跟前:“大人, 您说。”
自昨日李元朗从刑部出来后,李圭就有些怵他, 昨日回来不肯就医, 不肯吃饭, 像是得了魔怔似的, 李圭真怕他家大人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
他刚到京城还没两日就向亲朋打听驱邪天师, 将身边人问了个遍,好不容易找到几个靠谱的, 打算再过两天让他们上门给大人好好看看。
李元朗皱眉道:“我刚才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听进了听进了。”李圭忙道:“我会叫人照看好岑寨主, 绝不会发生之前那样的事情, 齐丰那边我就按您说的, 等郑汪垚他们的人手一出现, 我就叫他们全都有去无回,到时候齐丰和那些人保管都活着带回来。”
李元朗微微点了下头。
李圭终于松了口气。
——
这是李元朗禁足的第二日。
虽只有半月,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是度日如年。
一旦得闲下来,他眼前总是出现那日岑青茗在牢房中对他的厌弃模样。
明明以前她总是看着他笑意盈盈, 只要他对她笑。
她最喜欢他笑, 尤爱他的那颗虎牙。
嘴角勾起的笑, 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 弧度得要刚刚好能露出那角虎牙,这样唇角会有一丝笑纹, 眼睛最好能能凝视着她,满眼都是她,这样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岑青茗最是喜欢。
她也会忍不住靠过来亲近他,亲吻他。
李元朗这样刚从幻想中醒来,就看到了铜镜里此时自己真正的样子,他忍不住起了戾气,是了,那不是他,他的笑也不会像那样温良无害,像此刻这样,眼神刺寒,无动于衷,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李元朗皱着眉,那铜镜在他手上一滑,就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外面看守的人忙推门进屋查看,扫了一圈见只有地上那堆碎片,并无异样,对李元朗问询道:“大人,有何事端?”
李元朗对着他重又恢复了一脸笑意:“无碍,手滑而已。”
那人忙让人进屋打扫了干净。
完事之后对李元朗又行了个礼,起身出去了。
李元朗冷眼看着他重回到了门外,陛下禁足不止是不能出入府院,而是一路“照看”他日常起居,在这期间,他们的眼睛也是遍布李府内外。
李元朗踱步走到窗前,轻敲着窗棂,两长一短后,他对着虚空面无表情问道:“郑汪垚那如何。”
窗外悄声传来:“如您所料,汪全胜奉旨到了郑汪垚的驿站,。”
“嗯,盯紧。”
“是。”
这一边,趁着天黑,汪全胜又到了郑汪垚的落脚之处。
前日人前不好多言,汪全胜只能当着众人面按章办事,给他安排好了住处便自行离去,等次日,汪全胜向皇帝讨了旨意又去了郑汪垚那。
汪全胜到了郑汪垚住处,屏退了左右又确保门外无人,这才对着郑汪垚怒道:“孽障!你看看你这做的都是什么好事?!”
郑汪垚见他发怒,忙跪在地上抱着他大腿满面涕流,哭喊道:“爹,都是齐丰诱骗的我!爹,您就我这一个独苗,你千万不能扔下我不管啊!”
“你现在就知道说这些话了?”汪全胜甩开他的手,扶着心口气喘不止。
汪全胜已年近花甲,如郑汪垚所言,他确实就是他膝下唯一的子嗣了。
他少时家贫,家中父母早亡,等最后一个弟弟也饿死了,实在是受不住的汪全胜只能去净身当了太监,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还留有个香火。
也是多年以后他才知晓那村中和他有首尾寡妇怀孕了。
一个寡妇有孕其中艰辛难以言表,汪全胜只知道她后来又嫁了人,只是那人对她很是不好,又打又骂,把她当做奴仆使唤,熬了几年把郑汪垚拉扯大就撒手人寰了,只是离世前让他去找汪全胜——她听说他已坐上了大太监。
她命苦,没过上过一天好日子,前头的那人就对她非打即骂,后头嫁的那个人也是如此。
彼时郑汪垚也是个孩子,他还只是叫刘乾,拿着个当年汪全胜留下的破布头当做信物来找他,自然是被人驱逐打骂了许久,等两人终于相认的时候,郑汪垚这个十六七的孩子,竟不足七十斤。
汪全胜看着面前这个容貌与他颇为相似的孩子,心下痛难以忍,
这是丽娘给他生的孩子,他唯一的血脉,也是她唯一的血脉。
他当时家徒四壁,只有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他自己都活不下去又怎么娶得了丽娘,她当年毫不计较地跟了他,他却也没能让她享上一天福。
汪全胜摸着刘乾的脸,泪流满面,但他毕竟是个大内宦官,不便将郑汪垚带到身边,他就特意将他养在宫外,为了避人耳目,他将他改名郑汪垚,用丽娘的姓加他的名,让人教他习字读书,可惜郑汪垚确实没有读书的天分,汪全胜只能买通了监考官,让他顶了位置,也给他选了个最丰饶的偏远小县,让他在那可以自在一些。
可惜他全不知他的好意啊!
汪全胜气道:“你在我面前也不说真话吗,齐丰哪来这么大胆子?!若是李谦在殿上所言为实,就是八百个我都护不住你啊!”
郑汪垚低声咕哝:“可这不是还有梁国舅……”
他话未说完,汪全胜便大怒道:“梁丞相这人你怎能与之为伍!垚儿,我问你,王冲人呢?!”
郑汪垚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不是说了,是李谦下的手,人没了。”
“李谦怎么知道的王冲,他又怎么可能在王冲还没到丰荣县时就把他给杀了?”郑汪垚痛心疾首:“你居然还在骗我?!”
当日李谦被安排去新风县时,郑汪垚就给他传过信,他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可谓是尽心尽力,信中言辞恳切,说李谦虽年少,但心深,望他慎之又慎,信中还特意点名派王冲前去助他,却没想到还没入县就被自己的儿子给灭了!
汪全胜来前早已查明王冲就是被他所害!
郑汪垚痛哭:“我能怎么办,这人每次来都追在我屁股后天成天说我不是,他一说,孩子脑袋就疼,孩子也想给他一条活路的,可他实在拗劲,爹。”
郑汪垚重新报上汪全胜的大腿痛哭:“爹,你说过你不会不管我的!”
“罢了。”汪全胜叹道,这到底是自己孩子,现在责怪还有何用,只能自己给他兜底了。
汪全胜拉着郑汪垚起来,握着他的双肩肃然道:“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对我说实话,不然我没法帮你,我问你,李谦说的死士是哪来的,我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动他,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郑汪垚脸上已经涕泪糊面了,哑声道:“是梁国舅,他派人来说,只要我能和他联手杀了李谦,他就能在朝中给我个大官当当。”
“你!”汪全胜满脸懊悔与恼恨:“你糊涂啊!那梁丞相哪是什么好想与的人,你还一口一个梁国舅,怕是人家想灭了你的心都有了,他根本是把你当棋子啊!”
“爹,爹,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知道错了,爹,就算不为我,爹,你也得想想你的孙儿啊,他们还这么小!”郑汪垚扯着他袖子哀声连连。
“行了。”汪全胜心里做了一番计较,横下心道:“这一切事情基本都是齐丰出的头,既然齐丰跑了,那就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死无对证,再好不过。”
郑汪垚原本慌乱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对着汪全胜坚定道:“对,这一切都是齐丰干的!”
——
汪全胜再回到宫里时,景元帝正逗弄着梁国舅送来鹦鹉。
看见汪全胜过来,景元帝漫不经心道:“回来了?”
“是。”汪全胜应道:“奴才给那位郑大人交代好旨意就回来了。”
“你这有些时候啊?”
汪全胜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仍是满脸笑意,他走到景元帝身边捏着他的臂膀赔笑:“那丰荣县的县令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次受了点惊,拉着奴才好一顿哭诉,这才废了些时间,老奴的袖子都快被这位大人哭透了,”
说着展示了下袖子上的痕迹,倒真是有些水迹污渍。
景元帝看了眼又回去逗了下鹦鹉,那鹦鹉被人训过,嘴里不断吐出“万岁爷吉祥”这类的祝词。
景元帝看着那鸟一脸爱怜,轻叹了一句:“还是这没脑子的禽兽好啊。”
说完撂下鸠仗,对汪全胜道:“你倒是对他多加照顾。”
汪全胜忙跪在地上解释:“奴才原本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只是晚间才知,那郑县令原也是我老家那处的,都是老乡,奴才多年没回去,不免多聊了一些,圣上,是奴才错了!”
景元帝也未叫他起身,只是将那鹦鹉从站架处取下来关进了鸟笼,随口道:“同乡之谊是好说,但是千万别把这带上了朝堂之事上。”
汪全胜重重磕了一头,哭诉道:“万岁爷就是给奴才十个胆,小的也不敢这么做啊!”
汪全胜也不知等了多久,可能是一盏茶也可能是一个时辰,他额间的汗都流下糊住了眼睛,才等到景元帝幽幽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我身边也就你这么个还能听我话的了。”
第56章 作对
刑部监狱里总是带着血的腥气, 铁的锈气,以及因为长年累月不见天日而造成潮湿霉气。
荀玮不爱来这,更多时候他都愿意呆在刑部整理卷宗,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细致地查看每道牢门, 以及里面的犯人。
跟着他身后的狱卒讨好道:“不知郎中大人想找谁?”
荀玮不动声色:“没什么事,只是听说新进了一批犯人, 过来看看罢了,你去忙吧。”
“好的好的。”狱卒赔笑, 然后又对着荀玮看的那处方向道:“郎中大人, 这处您最好可别去了, 李大人那来人特别吩咐不要打搅那的犯人, 其他您就自便, 小的就不多打扰了。”
荀玮目光一闪,道了句好, 那狱卒便下去了。
牢狱深深, 即使是白天, 这边也是暗无天日的, 只有沿路的牢门旁点燃的灯油照着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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