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茗抿了抿嘴,又从小屋的窗沿探头看去,屋内地上被五花大绑着两个大汉,被缚以黑布蒙眼污布堵嘴,身上也是斑驳不堪,岑青茗心里这才略解了些气。
“怎么样,从他们两嘴里挖出了什么?”岑青茗拉着椿子走到一旁。
椿子笑了一声,得意道:“大当家您别说,刚开始这俩还想当什么忠烈之辈,说什么都不肯开口,结果一顿打下去,啥都说了,现在这俩还昏着呢,我和柱子……”
椿子说得兴起,听到六安的清嗓声又看了眼翠翠和大当家的眼神,忙又拐回了正题:“他们俩人也算是个小头领,听说这次龙虎寨打探到有个商队手里有千手佛从鸡冠岭路过所以才……”
剩下的话自也不必多说,鸡冠岭是经过他们寨子地界的必经之路,不过千手佛,听闻是佛化寺之宝,以纯金铸佛身,内含得道高人坐化舍利,可以说是百家所抢之物,价值连城。
一个商队手里居然会有这个?
岑青茗皱眉思索,虽说鸡冠岭是这商队自选之道,但龙虎寨尽可以选择等商队离开这条路再下手,他们这么做,难道还想把千手佛被抢嫁祸在自己寨子?!
岑青茗眯了眯眼,这些狗杂种——
椿子瞅了瞅大当家的脸色,继续道:“还有,龙虎寨的大当家确实是三当家的——”
“你瞎说什么呢!现在哪还有什么三当家的!”黄翠翠忙喝道。
岑青茗摇了摇头,示意翠翠没关系,不过,黄姚从寨子里脱身出去自己建的这只匪寨竟用这么几年时间就能有这么大的阵仗也是出乎大家所料。
岑青茗咬牙,可笑,他们今天的寨子还叫聚义寨,人家已经创了龙虎寨,甚至还要回头反咬他们一口。就是不知道黄姚他们到底能不能撑得住寨子名。
“龙虎寨据点问出来没。”
椿子张口就要答,但看着对面的六安挤眉弄眼之姿,硬是咽了回去:“呃,啊,这不是这俩人晕了吗,也就没什么能问出来了。”
黄翠翠蹙眉:“大当家,如果千手佛在我们寨子处被抢的消息传出去……”
椿子忙反驳:“翠翠,我也没说千手佛被龙虎寨的抢了呀!”
“没抢到手?!”原本低头思索的岑青茗立刻抬头看向椿子,只是一支商队而已,黄姚不可能会失手。
椿子咽了咽唾沫:“说是没抢到手,本来他们想全杀了,但是找不到千手佛,所以才有两个活口能等到我们弟兄几个。”
大当家的眼神像利剑,椿子从没在大当家脸上看到过,难得产生了畏惧。
“今天当守的人是谁?”
每日寨门前对着山下的地界都有人轮值看守,不管是经过的商队兵差或是行人都应在守备之内,但这次居然在山下自己的地界被人打了这么久才有动静,岑青茗自己都觉得在山匪界开了眼。
“是,是阿三和老五两个……”
“很好。”岑青茗扯着嘴角,就是笑意不达眼底,在场的人除了翠翠皆都背后一寒。
“那两个活口现在在哪?”
“现在被安置在刘家村里。”六安忙上前答道。
岑青茗瞥了六安一眼:“把他们带过来,连里面两个一起带到山脚的小宅里面去。”
“他们伤得还挺重……”
“你抬,也把他们抬过去。”岑青茗如是说。
说实话,不是六安想在这个时间不看大当家脸色插嘴说话,但被救下的那俩人,其中一个真的动两下六安都怕他挂了。
而且那人还就是此行带队的商队主人,六安怕他挂了以后这千手佛的下落就真的遍寻不到,所以才出言相劝。
当然大当家并没有听他的,六安心里腹诽的同时也只能希望上天保佑那人活得再久点,然后便打包扔进了那座小宅。
说是小宅,但其实已经荒落了许久,听说还是第一任寨主,也就是岑青茗的父亲在世时,和几个兄弟的居所。
现在已然破败得不成样子,宅院由几个仍还坚、挺的竹枝充当篱笆,也就几寸的样子,其余根本没围住,里面的屋子也是几根仅存下来的木头勉强立住,连上面的茅草都没几根。
这几乎四面透风的宅子,此刻就被扔了四名被捆绑蒙眼的男人。
岑青茗带着手下躲在暗处。
她就是要如此,她把龙虎寨费尽心思想要的那两个明明白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甚至还搭了两个添头,她不信他们不会来。
更何况,岑青茗听说了,这次带队来抢掠商队的就是黄姚的儿子黄虎。
她和黄虎可以称得上是一块长大的,她对他的性子也了解一点,目中无人,狂妄自信,既然从他爹那领了这么重要的差事,他就不可能会让千手佛流落在外,尤其在他们聚义寨的地盘。
山风在夜幕的降临下嘶吼的更加张狂,岑青茗耐心地等待着。
——
李元朗此刻被蒙着眼睛绑在破屋的柱子上。
冷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原本就只着了一层单衣的他愈加畏寒,背上让卫风故意留下的伤口此刻已经凝了血,也可能是麻了或者是太冷,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意。
头有些晕沉,应该是受伤以后引起的发热,嘴里被不知做什么用的破布堵着,连嘴角都扯不了一点,李元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但他仍是背颈挺立。
他在心内冷笑,没想到他算无遗策布的一局棋,竟被别人做了棋子。
千手佛,这么大的手笔,多少人能抵挡了诱惑,更何况是贪婪成性的山匪,就是不知道这山匪头子怎么想的,居然把他来当诱饵。李元朗闭目沉思,棋差一招他认了,接下来又该如何破局……
不知何时起,裹挟在风声里的虫鸣已经消失,只剩树叶相触而响的簌簌声以及绑在李元朗身边那个商队主人若有似无的痛苦呻.吟。
该来了,这是所有人此刻的心声。
第2章 要求
黄虎在暗夜中带领着手下从草丛中穿梭,他远远看到露天的屋宅里那几个身影,那被擒的两个属下以及逃脱的大鱼。
他听到盯梢的说他们被藏在这里还不敢相信,没想到岑青茗这丫头居然真这么做,黄虎眼里带着不屑,黄毛丫头做寨主能有什么出息,难不成还想把人藏在他们幼时的屋宅指望他冲着往日的情谊放他们一马?真是异想天开!
黄虎盯着屋内的几个人朝身后招了下手,他身后的几个手下如潮水般向四周退去。
狗蛋听到屋侧传来通信的虫鸣时整个人瞬时精神抖擞,他知道是少当家来救他们了,这个时候他真的都想叩头感谢千手佛了,可惜碍于被捆缚的扎实,他既不能对上暗号也看不到同伴的身影,可是即使这样,他仍是十分心安,少当家既已来了,一切就都稳了。
忐忑不安的猎物在焦急等待,自以为是的狩猎者胸有成竹。
黄虎等手下人查看四周都无异样后安心进了宅院,虽说一帆风顺,但黄虎却更为生气,这样胆小怕事又自溺于旧日情怀的女人怎配当他们寨主,还好他爹有先见之明现在早就占山为王,聚义寨也不过是龙虎寨的又一个垫脚石罢了!
他走到屋内,无视地上一直朝他扭动呻.吟的俩人,径直走到了李元朗身边——那个已经出气多入气少的商人,黄虎除了他嘴里的抹布和眼罩,拎着他领子威胁道:“胡掌柜,你要是再说不出千手佛的下落,你可就真在这成了孤魂野鬼了!”
“咳咳……”胡金努力压着喉间翻涌上来的铁锈感忙求饶道:“各位好汉,千手佛我是真不知情啊,我能说的都说了……你,你放了我,我让家里人拿钱来,多少钱都行……”
“多少都行?那也值不上一个千手佛。”黄虎狠声道:“看来胡掌柜今日是想早日超生,那我们就来好好帮一把胡掌柜。”
就在胡金涕泪横流,哭爹喊娘之际,变故丛生。
“小五,你这是做什么?!”
不知何时,黄虎带来的人里面居然少了几个,落在外围等着黄虎发号施令的大虫转头就看见自己的兄弟拿刀抵着自己的脖子,他控制不住大声斥责。
只是大虫的这一声质问并没有让他得到回应,准确的说,回应他的是那把刀,转眼他便躺在了地上,而在他倒地之际他才趁着月色看到那陌生的脸。
“他不是小五……”
这最后的低语让已心生警惕的黄虎等人瞬间明白他们落入了圈套。
自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被不知何时何处冒出来的人包围了。
“岑青茗,我倒是小瞧了你。”黄虎怒视着那领头的人:“没想到,你现在都会有这种心计了。”
岑青茗站在最前方,自下而上扫了眼黄虎:“那确实比不上你这八尺男儿祸水东引来的强。”
“别给我整你那一套套的,我可不是你娘听不懂你这文绉绉的话。”黄虎晃了下他手中的大刀:“看在以前的情份上,我让——”
黄虎话还未说完,岑青茗已经拿着双刀逼近他的眼前,抗下岑青茗万钧之力的一刀,黄虎虎口微震,也终于意识到岑青茗如今的武力不容小觑。
两个老大打得不可开交,剩下的手下也是一片混战。
胡金勉力撑起身子帮李元朗去了束缚,恳求道:“李大人,胡某尽力了,剩下的就全靠大人您了,只是我的家人……”
李元朗瞥了眼胡金,又看着远处混乱的场面道:“胡掌柜放心,我既诺定守。”
胡金松了口气,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仿若看不见那刀光剑影似的就往战局里冲,口中不断喊着“让我走”,两边山匪看着这重要人质纷纷拼尽全力,只是一个刀剑无情,胡金就躺到了地上。
黄虎是眼看着胡金倒下的,他着急地想那处靠,却总也躲不过岑青茗的双刀,对局之中也愈发显得吃力,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喊了人来助他。
有人来帮忙牵制岑青茗,这让黄虎松了很大一口气,只是岑青茗那嘲讽的轻笑让他心里沉闷不堪,待他冲到胡金处,摸着他快发凉的尸体,终于气不可遏:“这群废物!”
让他们捉人,居然还能把人给砍了!但计划既然失败,黄虎也不再恋战,他冲心腹点了个头,便想转身离开,岑青茗眼看黄虎要走高声道:“打不过就跑,黄虎你什么时候这么窝囊了!”
这激将法对黄虎来说确实管用,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他瞧不上的岑青茗凌驾于他之上。
眼看事情发展一路朝计划外驶去,黄虎的心腹余牙只能尽量弥补。
——
狗蛋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嗅觉,可以说即使是细犬在他面前也不一定能赢得过他,所以在余牙刚过来的时候,他立马就察觉到了,他不断地扭动身子来引起对方注意,眼前黑布拉下,狗蛋咧嘴,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听见一直跟在少当家身边的余牙说了声“走好”,下一刻,他就看见心口被插上一把刀。
周遭一片混乱,李元朗皱着眉头,眼看连自己人都不放过的匪徒寻他而来,心念一转他高声呼喊道:“别杀我!我知道千手佛在哪!”
这一声仿佛在油锅中倒水,瞬间便让他吸引了各方注意。
“翠翠!”眼见黄虎因刚才的消息更加心急,手上没了章法,岑青茗一刀刺入他腹部,嘱咐远处还在拼杀的黄翠翠:“把那人给我留住!”
领头的少当家受了伤,身边几个龙虎寨的匪徒忙纠缠住岑青茗打算将人救出。
岑青茗再强也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索性放人离去,看着黄虎捂着伤口被人架在肩上的鸟样她威胁道:“你跟你爹再敢来我聚义寨生事,下次可不止一刀那么简单了!”
黄虎恨恨地看了眼岑青茗,再瞧了眼刚才说知道千手佛消息的臭小子,那人被四面护住,已是无法靠近。
“走。”黄虎忍气下令。
等四周环伺的敌人散去,岑青茗才放下手中双刀,她双手微颤,虎口处隐有裂痕。
还是不够,岑青茗心道,黄虎比她想象的更强。
“大当家。”六安从远处走来,指了指躺在地上晕过去的李元朗:“这人要怎么处理啊?”
岑青茗默默把手放在身后,她望过去,只见一团黑影,看不清那人相貌,随意道:“放在村上,给他找个大夫。”
李元朗醒来时已是隔天傍晚,入目就只是简单的土墙和木门,坐在一旁纳着鞋底的老妇人看到他醒来,忙欢喜道:“小兄弟,你可算醒了,你等着,我去叫六安。”
李元朗轻咳了一会,咽回了刚到嘴边的话。没过一会,他就看到有三人进屋而来,为首的是两名女子,全是短布单衣的轻便装扮,聚义寨自先头的寨主没了以后,更是深入简出,能打探的消息有限,李元朗手中的消息仅是知道由已故寨主的女儿当家。
这两名女子一人看起来更为高大健硕,肤色偏深,五官坚毅,另一人虽身量高挑却四肢纤细,秀眉樱唇,单看脸倒是没想到会和贼人为伍。
李元朗在心中计较,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以貌取人,他可以慢慢来。
跟李元朗的问话全程是黄翠翠和六安进行的,岑青茗没有说过一个字。
实在是李元朗的长相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白嫩的脸蛋,惊慌澄澈的双眼,才十七八岁的长相,身世经历也简单明了,就是个想考取功名的读书人为了赚点赶考的盘缠去胡掌柜手下做账房,结果刚出来做事就遇上了这样的变故,岑青茗看得直撇嘴,这男的长成这样就算了,被吓一下还会含着一包泪,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这样的。
不过在问到千手佛下落时,这只柔软可欺的小白兔居然表现了跟他外表不一样的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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