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离开,我如何独活?”
灵泽从齿缝中漏出这一句话来,他双目猩红,眼中已然尽是戾气。
玄液艰难地抬起手,指腹轻轻碰了碰灵泽泛红的眼尾。
他不想灵泽步他的后尘,可他已经无力再做什么了。
“阿泽,我爱你……”
玄液最后讲出这一句,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灵泽紧紧箍住怀里没了生气的身躯,仰起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喊。
神针落下,海面掀起狂风骇浪。
玄液是对的。
他们从未做错过什么,为何却要遭受这些?
若天道不公,他又为何还要敬他、畏他!
灵泽猩红的双眼中,泛起浓重的黑雾。雾气像落入清水中的一滴墨,迅速将他的眼瞳染成漆黑一片。
[一切都是命数。]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放下执念,方成大道。]
一个接着一个的念头,在灵泽的脑海中涌现出来,最终都被他胸中的怒气打碎。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若是天要亡他,我便为他,反了这天!”
灵泽一声嘶吼,带起九天之上,海啸龙吟。
大旱四年的村镇,迎来一场滔天洪流。
洪水倒灌进村镇的每一个角落,似乎要将这片腌臜的地方,冲洗得干干净净。
泼天的暴雨之中,村民们四处逃窜,逆着人流,一个身影朝灵泽靠近过来。
身穿灰袍的老人,缓缓地跪在兄弟二人面前,深深叹息,
“孩子,放下吧。
“这并非你的错,你不该背负这些。”
灵泽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灰袍老人,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瞳,仿佛深渊。
他入了魔,不愿意醒过来,不愿意回头。
灰袍老人摇头叹息,抬起一根手指,从指腹中,渡一缕庚金,入灵泽眉心。
仿若一张牢笼,将灵泽的记忆,和邪念,全部禁锢在神识最深处。
眼中的黑雾散去,灵泽恢复了普通孩童的模样,茫然看一眼空荡荡的双手,又抬头,看向面前的老人,
“你是谁?我为何在这里?”
老人朝他笑起来,“你可以叫我疯爷爷。”
老人哼哼唧唧站起来,朝灵泽伸出手,
“走吧,孩子,我领你去个安稳的地方。”
灵泽看向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掌,正犹豫着是否应该握上去,不知什么东西滚到脚边,碰到他细瘦的脚踝。
灵泽垂下头,看到了一罐腐臭的牛肉干。
他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鬼使神差地蹲下来,将罐子捡起来,抱在怀中,像抱着什么珍宝。
疯爷爷抬手牵住他另一只空着的小手,领着他缓步离开这条小巷子,离开这村镇,离开这片错乱的俗世。
在一老一小的身影从那小巷子口消失之后,滚出牛肉干罐子的地方,逐渐浮现出一个瘦到皮包骨的男孩的身影。
玄液一直躺在灵泽脚边,只是被一道障眼法挡住了罢了。
两个身影缓步走进巷子里,在男孩身边停下来。
“师父,时机可成熟了?”
“嗯。”
年轻书生打扮的修士,手中握着一杆巨大的毛笔,手臂一挥,从那毛笔的笔尖,流出黑色的墨汁。
墨迹在空中流转,书写出一个大字——[取]。
笔杆朝外一推,那黑色的“取”字,被送到玄液的眉心。
“领他去魔域吧。”
书生对身边的弟子道。
.........
轰——!
天边一声震彻心肺的雷鸣声,将灵泽从记忆的幻境中拉回来。
他浑身一个激灵,蓦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旧处于警幻天书的小世界里。
周遭一片漆黑,唯有不远处的银白色光团,格外夺目。
“小天……”
灵泽抬脚,快步冲向那光团,却在离对方一步远的地方,被一股强烈的威压震慑住,被迫停下来。
灵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威压之中,带着对他的排斥,就像刚进入这警幻天书时,这法器对灵泽的灵力的排斥一样。
“小天?”
灵泽又喊了一声。
银白的光团闪烁两下,银发雪肤的少年的身影,逐渐浮现出来。
少年看着灵泽,沉默许久之后,缓缓开口:“阿泽……”
刚才那幻境中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涌入灵泽脑海。
那些尘封的过去,于灵泽而言,恍如隔世,可是躺在他怀里的男孩闭上双眼之前,喊出的这个名字,却依旧清晰地映在他脑海中。
记忆中,在生出心魔之前,玄液从未这样叫过他。
“我刚才误入的,是你的记忆,是吗?”
灵泽问天劫。
“是。”
显然尚未完全从过去的记忆中抽离出来,天劫的声音不像以前那样清亮,此时竟有些嘶哑。
“玄液因为杀念,入了心魔劫。从那一刻起,住在他的身体里的,便是你的灵魂?
“那时候,你奉天道,为他渡劫?”
天劫的眉心轻轻蹙起,思忖片刻,缓缓地摇头。
北斗大陆,修士极少会选择心魔劫来升级,天劫以心魔劫的形式存在的情况,寥寥无几,但他可以确定,以玄液的身份留在灵泽身边时,他是心魔劫,却又不只是心魔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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