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透过叶隙映在江野脸上,给他蒙上一层银白色的面纱,让人琢磨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晏桦:“回家吧。”
就在他还担心江野会听到裴青鹰说话时,江野靠近牵着他的手问:“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啊?”
“没说什么,发酒疯,我让峰子把他带走了。”
江野嗯了一声,在晏桦转身之时,余光朝大门外斜了一眼,而后往楼上走去。
屋内灯光大亮,晏桦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江野若无其事地从冰箱里取出出门前放进去的西瓜,“吃西瓜吗?”
起初晏桦还担心江野会追问刚才对话的内容,但他似乎真的信了是发酒疯,也刚好省得他编瞎话哄小孩了。
“你等会再吃,刚从冰箱拿出来太冰了。”晏桦提醒道。
“好。”江野听话地将西瓜放在厨房案板上。
在晏桦没有看见的地方,江野垂下眼,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西瓜,从刀架上缓缓抽出一柄细长的水果刀。
银白色的刀面倒映着江野幽深的目光,宛如一条蓄势待发攻击猎物的毒蛇。
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自若,他身体无法控制的紧绷,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无法放松,银色的利刃上沾着鲜红的汁水,手背上的青筋冒出,攥着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直到客厅内传来一点晏桦引起的响动,江野才沉重地阖了阖眼,放下手中的利刃,再睁眼时,眼底的阴暗痛苦悉数被隐藏,取而代之的是对此事毫不知情的眼神。
晏桦卸下力气靠在沙发上,呆愣地望着客厅的书柜,里面堆满了江野的书,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有四张遗像,晏桦爸妈,江野爸妈。
在晏桦小时候,家里墙上正中间只有妈妈的遗像,后来周立伟谈了新女友,晏宜丽女士的遗像就被收在柜子角落里了。
周立伟和江野妈妈汪芙蓉女士去世后,晏桦又把妈妈的遗像拿出来,把三个人一起挂在墙上。
再后来江野爸也死了。
遗像开始都是挂在客厅墙上正中间,后来江野的奖状越来越多,墙上都没地方贴。
于是他提议把遗像放在角落的柜子里。
晏桦同意了。
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何况那是江野。
他突然起身走到旧黄的书柜前。这是一个四层的大书柜,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剩下半面则是江野密密麻麻的奖状。
包括初中三年的奖状证书,从来都没贴在过文阳的江家,每次都会交给晏桦。
晏桦带回家后,会小心翼翼地贴在墙上。
从前他也会有过不少奖状,但是周立伟从来不会贴出来。
他像是为了补偿自己一般,把江野的所有荣誉都一件件张贴出来,这给他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书柜上面三层都是敞开的,每一层都放了不同的照片,他和江野的合照。
这些照片都被江野很用心地裱在相框里,每次他拿书的时候,路过的时候都能看见。
不止书柜上有,江野的书桌,两人的床头柜,卧室的门上,家里的很多地方都有两个人的合照。
从小学到高中,记录了江野成长的点点滴滴。
晏桦蹲下身,打开最下面一层柜子,挪开书,从里面取出晏女士的遗像。
他无声地捧着遗像,眼神中露出无尽的迷茫,看着黑白照片上年轻美丽的女人,很想问她。
有没有后悔生下自己?
如果知道生出来的孩子,会夺走她的性命,还会选择生下他吗?
还是像周立伟说的那样,在怀孕时就把他打掉,这样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了。
江野从厨房出来时,正看到晏桦跪在地上,脊背弯曲,无措地捧着遗像。
他什么都知道了,但他什么都没提。
他默默地走到晏桦身边,以同样的姿势跪坐在他旁边。
晏桦见江野过来,调整神情,恢复如常,轻描淡写说:“突然想看看我妈了。”
“听说父母中谁更爱孩子,孩子的长相就会更像谁多一点。”江野看着晏桦神情十分认真地说。
在听到这话的一瞬,晏桦的眼神不由得亮了一下,他和妈妈长得非常像。
但这点欣喜转瞬即逝,很快反应过来:“骗我。”
“没有骗你,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江野从晏桦手中抽出遗像,举在空中比了比两人的长相:“确实和阿姨长得很像。”
“不过还是桥哥更好看。”江野扬起一丝微笑。
“这说明晏阿姨肯定非常爱桥哥,所以你们才长得这么像。”
晏桦承认自己确实被江野哄住了,不禁开始愿意相信这个毫无根据的听说。
不然他为什么不长得更像周立伟呢?
心中的难过痛苦彷徨因为江野的到来不知不觉间减轻不少。
他收起遗像放回柜子,语气也轻松了不少,“你说我妈不好看,她会生气的。晚上肯定会托梦来找你。”
听黄警官以前说过,晏女士非常爱美,毕竟她自己就是美的代名词,只要说她不好看,都会被拧着耳朵骂。
江野扶着晏桦起身,“我没有说晏阿姨不好看,你们俩都好看,但是桥哥你更好看。有这么帅的儿子,她听见了也不会生气的,晚上还会来托梦夸我呢。”
晏桦却故意吓唬他:“那可不是,她晚上肯定要来拧着你耳朵骂。让你承认她是机械厂第一好看的人。”
因着晏桦的吓唬,江野似乎真的被吓到了,怕被晚上拧耳朵。
一晚上都黏着他,就连晚上睡觉也要挤在一张床上,嘴里嘀咕:“桥哥,晚上晏阿姨如果真的拧我耳朵,你要帮我劝劝。”
“你一劝,晏阿姨肯定就不生气了。”
晏桦盖着被子轻笑:“我才不帮你。”
“那你帮谁?”
“我肯定帮我妈啊。”
江野身长手长,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孩了,用被子牢牢裹住晏桦故作恶狠狠的样子:“好啊,你们晏家母子以多欺少,我要报仇。”说完隔着被子咯吱晏桦的痒痒穴。
晏桦被裹在被子里无处可逃,不停扭动着身体躲避着江野痒自己。
“别闹,小野。”晏桦很怕痒,在被子里躲避着江野不停笑道,“真的好痒。”
和裴青鹰见面后的不愉快,有关周立伟的痛苦记忆全都悉数消散在和江野相处的几个小时中。
如今夏末秋初,晚上盖的被子尚未换成加厚的。
尽管晏桦被一层薄被裹住,但是江野依然能够很清楚感受他每一个躲避的动作以及不经意的轻蹭。
他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了顿,背过身虚张声势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晚上暂时放过你。”
晏桦扯开被子笑着在一旁喘气,“盖好被子,晚上别着凉了。”
“嗯。”江野现在确实需要被子挡住自己的反应。
他不是第一次在晏桦面前有这样的反应了,他将这一切都归结为青春期的正常燥热现象,而不是面前的对象所致。
他下意识去避开另一个答案,另一个晏桦不会接受的答案。
他试图冷静下来,转移话题。
“桥哥,你店面看的怎么样了?”
晏桦刚才被咯吱得上气不接下气,此刻轻.喘着回答道:“还在看呢。”
他侧身而睡,呼吸喘出的热气正撒在江野被晒伤的脖颈处。
江野怀疑自己的晒伤在不见日光的夜色中突然加重了。
“今天晚上我们回来路上看的那家转租的不好吗?离我学校又近,店面又大。”江野很中意那家店。
晏桦掖了掖被子,“那家店确实挺好的。”但是房租太贵了。
桥江路的地段离南江四中很近,十五分钟的路程,车流量大,正在开发商圈,周边小区数量多,还没有汽修店。
各方面都很满意,除了租金。
江野看出了晏桦的犹豫,“是因为租金的原因吗?”
“我觉得租金虽然比其他地方贵一些,但是生意也会比其他地方好很多。”
江野突然起身从床头柜拿起纸笔开始算账,他数学一向很好。
因为晏桦想要开店的原因,他一直没有忘记事,甚至还在江成带他去的饭局中,问过有关汽修公司的人,汽修店的选址,盈利模式。
他打开床头灯,靠在床头,握着笔算着各种开销,神情专注认真。
晏桦一时有些愣住,他已经习惯把江野当成还在自己怀里的小学生,时刻需要依赖自己。但其实他现在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已经和一个成年人无疑。能够沉着冷静地帮他分析店面的各种优劣之处,以及可能出现的各种花销。
“桥哥?”江野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但是旁边的人似乎没有在听。
“啊,你说,我听着呢。”晏桦回过神。
“我说这个店是很好的选择,如果错过的话后面不一定有更合适的了。”
江野将刚才列出的各种花销递给晏桦。
他的字和人一样,端正有力,可以直接拿去当字帖。
晏桦也知道这个店很好,但是租金很贵,抛去租金,他就没有足够的钱用于采购设备,人工,装修等费用。
江野继续道:“我们可以谈谈,看能不能签久点,这样房租或许会便宜些。”
江野想的是等他读完大学,有着足够稳定的经济基础,就可以让桥哥不再辛苦,这个店开不开也无所谓了。
他要不断地向前跑,努力追赶上那六年的年龄鸿沟。
其实现在桥哥不想工作了也都行,江成的遗产足够支撑到他和晏桦生活,直到上大学,等上大学他就可以去兼职找工作做生意养桥哥。
但是很明显,晏桦不愿意这样做。他甚至不愿意动江成那笔钱。
晏桦抿嘴看着各种开销,如果这样他得找峰子借一笔钱。不过好在之前峰子也说过,开店缺钱了就去找他。
他下定决心点点头,“行,我明天去找房东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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