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得跟她坦白。”
“坦白什么?”
“《花路》第一期,你让我给她准备的那条绿裙子。既然是做朋友,那就不能有伤害和隐瞒。”
关胜胜的眼睛从显示屏移到了欧阳岚脸上。
她不说,关胜胜都不记得这事了。但她现在提了,关胜胜不得不面对。
她这段时间跟着温楠竹苦练演技,温楠竹教她练眼神,让她按照戏曲演员的方式练习。除了技巧教习,他偶尔也会跟她讲一讲别的。比如告诉她,梨园古训,“学艺先学德,做戏先做人”。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以前排挤漂亮女演员的做法是错误的,这次决心改正。可面对谢言昭,她有点想逃避。
“万一我说了,她不理我了怎么办?”关胜胜担心。
“你不是说她心肠软吗?你死皮赖脸一点。”
“嗯……那我想想,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她说。”
看关胜胜这样,欧阳岚格外欣慰,这个综艺真是没白上。
*
返程时,谢言昭睡了一路。这次睡得比较深,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夏藏风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她没有醒。
车上的其他灯都关了,只亮着内部一盏阅读灯,在前排主驾驶和副驾驶的中间。
谢言昭闭着眼睛,卷翘纤长的睫毛承载着一小片流光,在眼睑下投出阴影。眼睛闭上时,平日里的淡漠疏离也消失了,脸上只余沉静的柔和,还有一丝疲惫脆弱。
夏藏风的目光从她的眉眼往下,落在她的唇上。唇形分明,丰润嫣红,颜色由里向外过度晕开,像绽放的花瓣。喉结不自觉滑动,夏藏风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立即转移视线。
他看向她的脸,白璧无瑕的肌肤上赫然映着一道微红,那是关胜胜的口红印子。
那印子看的碍眼,夏藏风伸出手,想替她擦掉,指腹按到她脸上时触感柔软光滑,指尖像有电流通过,一团僵麻沿袭到整条胳膊。他犹豫着,从旁边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按着纸巾的一角轻轻擦拭。
他擦到第二下的时候,谢言昭醒了。
眼神里透着迷茫,似乎不记得自己入睡前的事,连此刻身处哪里都想不起来。
谢言昭就这么双目迷濛地看了夏藏风一会儿,思绪跟五感渐渐回笼。
嗅觉最先复苏,封闭昏暗的空间,玫瑰花的香气和他身上的潮湿木头味勾缠到一处,迅速激活了她的记忆。
“你……”
谢言昭轻轻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夏藏风立马解释:“你脸上有口红印。”
谢言昭动作迟钝地拉开后视镜,坐起身看了眼,左脸有个橘色调的口红印,一角残缺,应该是被夏藏风刚刚擦掉的。
她从夏藏风手里接过纸,对着镜子将剩余的印子擦掉。
在她擦口红印的过程中,听到夏藏风问:“你过年在这边吗?”
“不在,会回蜜城陪我妈爸过年。”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后吧大概。”
“这么久?”
“我要去趟m国,奥格拉夫年后有几场演奏会,我去帮忙。”
“那……我会很长时间见不到你了。”夏藏风的声音低下去,语气透着失落。
谢言昭听着这句话,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没有时间细想,因为他后面跟了一句话:“下次出现在综艺上的,可能是我弟弟。”
谢言昭手上动作一顿,转头看他。
夏藏风看她表情疑惑,以为她是不知道这个弟弟是指谁。“我没跟你说过,夏承昱是我弟弟。”
“我知道,方知跟我说过了。”
“你跟方知见面了?她都说了什么?”
“说了你跟夏承昱的关系,还有你跟他共用一个身份的原因。”
“她是不是说,是因为我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家里长辈为了保护我,不让我对外公布身份。”
谢言昭点了个头,“是。”
听他这意思,这是一个“官方”回答?
夏藏风没有深入展开这个问题,只问她:“那你怎么看我呢?”
“感觉你有点可怜。”谢言昭不假思索。
失去自我,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抹杀掉自己的一切,还用水豚的温和无攻击包裹自己,岂不就是很可怜。
但话说回来,见着瞎子不讲光,当着别人的面说他可怜,其实有点伤自尊的。谢言昭反应过来,想改口。
这时却见他神色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其实那是我父母对外的说辞,真实的原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那一口气叹得恰如其分,谢言昭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那是什么?”
“我被人贩子拐走,是夏承昱设计的,从小到大,我一直处在一段很恶劣的家庭关系中。”
这个理由完全出乎谢言昭的预料,也与她接触到的世界相隔甚远,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其实这个事情讲起来有点复杂,但究其根本,是因为我的亲弟弟。”夏藏风语气很轻,像带着诸多无奈。
谢言昭在两个世界的家庭中都感受到了来自父母的爱,不管是严厉的还是包容的,她确定那都是爱,而现在她又多了一份跟唐苏的亲情羁绊。
她想象不出,夏藏风每天都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她又想到在l国,他安静地叙述自己在战争爆发时来采购宝石的经历,他当时一定很无助很绝望。
那会儿谢言昭就觉得他可怜,现在知道背后的原因后,更加觉得他可怜了。
眼见着谢言昭眼里的震惊迅速转化成怜悯,夏藏风垂下眼睫,遮掩住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喜悦。
可怜跟心疼都有爱的成分,谁说由怜生爱不是一种途径。
谢言昭努力消化掉这个突破她世界观的秘密,忽然不知道该对夏藏风说什么好。
夏藏风却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脸上还带着极浅的笑:“其实我挺羡慕你跟唐苏的关系的,下次碰到节日,你能不能叫上我一起,我想跟你们一起过。”
他越表现得若无其事,谢言昭越觉得心酸,口中很自然应了一声:“好。”
夏藏风脸上的笑意明显了些。“方知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谢言昭脑子卡顿了一下,开始回忆当时的场景。
“她说,在你们很小的时候,你保护过方葭玥。她还说,从那以后,方葭玥就是跟在你身后的小尾巴。”
夏藏风倏然很后悔自己多嘴问这一句。
虽然方知的话是陈述事实,但是不同的语气说出来的意思肯定是不一样的。
“所谓的保护,就是让她免遭了一顿毒打。”他举例说:“要是关胜胜即将被毒打一顿,你肯定也会拦着不让打吧。”
谢言昭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去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脸上还剩一半的口红印,心说,这个例子实在是应景。
夏藏风注意到她的动作,连忙改口:“不是关胜胜,她不恰当。严墨,严墨更恰当。”
“那怎么一样呢,我跟严墨才认识,你们可是从小就认识。”
谢言昭说得一本正经,夏藏风慌不择言地解释:“那是因为我们两家长辈走得近,小辈之间其实只能算认识,连谈心的朋友都算不上。你看我跟方知也是从小认识,就很生疏……”
他发现自己越解释越说不清。
所幸听到谢言昭说:“我知道,方知都跟我说了。”
“她都说了?”
谢言昭点了个头,“你干嘛这么紧张,就算你们有什么,我又不会介意。”
“可我介意,因为你会疏远我,我不想你疏远我。”
夏藏风盯着她,似乎有什么话呼之欲出。谢言昭没来由地心跳得有些快,她解开安全带,快速推门下车。
夏藏风跟着下车,喊住她:“言昭。”
谢言昭回头,听到他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谢言昭回了一句:“你也新年快乐。”然后就快步进了公寓大门。
她回到家里,才后知后觉,他对自己的称呼变了。
*
除夕那晚,谢言昭的手机响了没停,她收到了许多新年祝福,有来自乐团同事的、《花路》节目组的、打结村的、还有来自印度洋彼岸的辛沙,给她发来了他和帕兰的祝福,当然也收到了因为《花路》结缘的那些人的祝福。
窗外烟火绚烂,屋内暖意融融,谢言昭看着那些讯息,感觉到自己好像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
谢言昭在家的时间很短,初三那天就坐上飞机,去往m国。严墨跟她一起走。
严墨一起,谢言昭能理解,她不理解,为什么关胜胜也要跟着一起。
“你是真闲啊,从年前到年后都没有工作安排。”谢言昭忍不住吐槽。
“人家正伤心呢,你都不安慰我,还揭我短。”关胜胜小脸一垮,委屈死了。
“你伤什么心?”
“温楠竹他太多情了,一点都不专一。”
谢言昭吃惊:“你们谈恋爱了?在一起了?”
“没有啊。”
“那你这话什么意思?”
“哎!意思就是他又多收了一个学生,本来就我一个人上课,现在变成两个!”关胜胜竖着两根手指,义愤填膺道:“你知道两个是什么概念吗?!就是我再也不是他唯一的学生了!”
谢言昭斜晲她一眼:“你正常点吧,人家有这个本事,你管他收几个呢,反正他又不是不教你了。”
“可是!可是他收的那个学生是沈连枝啊!让我跟她一起上课,你知道我多难受吗?!”关胜胜左右扭动起身躯,跟浑身刺挠似的。
谢言昭意外:“他收了沈连枝?”
“是吧!你也觉得很奇怪吧!”
本来谢言昭觉得温楠竹这个资历,多收几个学生没什么,但是他收了沈连枝,确实让她有些意外。
“沈连枝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温楠竹的喜好,又是给他送新春剪纸、又是手工木雕,还给他送刺绣荷包。整得跟拍古装剧似的,这年头居然还送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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