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非脸上并无惧色或不适,轻轻点头,“我先看看他们病例本。”
“行啊,”陶老偶尔和农场上的人聊天,也知道闻昭非的医术不错,到他们这跌打损伤更多的红石场来更有用武之地。
闻昭非很快就看完了四本病例,再和护士小吴去两个病房查房,再单独给其中两个做了检查,他就回到会诊室来。
“三号床的病人需要快点儿动手术,我能做,但前提是红石场有动手术的条件,没有的话最好尽快送去明水镇医院,其他三人,后续我就能料理。”
闻昭非没有在医疗楼看到适合手术的地方,但能让他动手术的基本配置,就算比不了市里医院的手术房,怎么也得有他们卫生所的水准。
“明水镇和市医院我们一直在帮他约医生,最快得排到下周一,你能动的话……你稍等,”陶老走去门外喊来警卫员,一番低语后,他再回到会诊室来。
陶老再扬扬手,让小吴从会诊室里出去,他走到闻昭非身侧低语说三号病人的情况,“老樊叮嘱了不能让他出事儿,你真的行吗?一会儿老樊来了,你实话实话,千万别逞强。”
陶老并不知道三号病房的病人具体有什么背景,但能得到副团的老樊一句叮嘱,肯定是他们小老百姓得罪不起的。
“您放心,做不到的事情我不会随意说,”闻昭非拿出三号病房病人的病历本,给陶老简单阐述一下他的手术过程,难度不大,但急在不能继续耽搁。
否则按现在的医疗条件,闻昭非不能保证他还能保住他的腿。
陶老属于中医里的疡医,闻昭非诊断出来的大多都和他病历本里写的对上了,但红石场医疗楼里各类药物稀缺,他没把握治好,才早早就找老樊要将人送去有条件的地方治疗。
经过闻昭非这番说明,陶老也不再提反对意见,他从中医外科的角度来给闻昭非完善他提供方案的后续治疗。
副团老樊来得比陶老和闻昭非预料得都要快,他双目灼灼地看着闻昭非,“你说你能做?我可是拿病历本问过你们所长,他说他做不了,让我送人去市医院。”
“所长的手冻伤后一直没能恢复,所以他才说他做不了手术。比起我们卫生所来说,肯定是市医院更好。你最好在明后天就送病人去市医院尽快手术。”
闻昭非没有一定要为三号病房的病人动手术,他只是出于医者的责任,判断病人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尽快手速。
明水镇医院只能提供保守治疗,不考虑它。而市医院那边能立刻动手术,他早就将人送去了。大医院也意味着病人更多,市医院里病情比三号房病人紧急的更不少,老樊做不来以权压人的事情。
老樊片刻沉吟就问道:“你动手术需要我做什么?”
闻昭非也不废话,他将已经提前列好的清单交给副团长老樊,“您帮我配齐清单上的东西,随时能动手术。”
清单上的器械大部分都能在农场卫生所里凑齐,副团再安排人去市里一趟买来卫生所里也没有的药物就行。
老樊看闻昭非提供清单里连哪个卫生所能借都标注给他了,哪里还会再迟疑,“你等着,我现在安排人,明天之前给你备齐了。”
“好,我和病人聊聊,定个时间手术,”闻昭非还要从病人那里获得同意和授权,他才能动手术。
副团老樊来去匆匆,和陶老点个头,他带着清单风风火火地走了。
三号病房的病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头发老长胡子拉碴,闻昭非看到他,好似看到一个月前去小宁村时的自己。
他是假邋遢假颓废,眼前的青年就是真邋遢真颓废,不仅是对自己的病情,还有一种从灵魂散发出来的暮气。
闻昭非详细阐述了手术风险和没有及时治疗会有的后果等,再问道:“手术风险和继续耽搁的风险我都告诉你了,动不动手术,你要自己决定,决定好了,就找小吴拿钢笔在这里签字。”
闻昭非留下他草拟的手术同意书在病床侧的矮桌上。
从三号病房出来,闻昭非找陶老说明一声,他带上背包和临时出入证明,骑上自行车回家。
红石场医疗室上班时间是从早八点到下午五点,中间午休一小时,不值夜班,一个月自行弹.性安排二到四天的休息。
闻昭非骑着自行车从田埂路抄近道,顺便载了赵信衡一段,他们一同回到赵家小院。
赵信衡进厨房煮饭,闻昭非简单洗漱后去敲隔壁简老家的门。
“以后赶不及就不用回,佩佩在我家也能吃,”简老瞟一眼闻昭非,他估摸着林琅没答应在他家吃饭,就是因为闻昭非会从红石场回来。
“赶得及……”闻昭非低低反驳一句,再点点头,他往简老家后院走去,林琅果然就在半露天“课堂”里认真练字中。
“三哥!你回来啦,都这么晚了吗!”林琅抬脸看来,惊喜得小脸蛋都在发光,她放下笔,朝闻昭非伸出双手。
闻昭非加快脚步走来,再俯下身将林琅抱了满怀,“我回来了,在简爷爷家过得开心吗?”
“嗯!简爷爷给我上了两节课就去忙了,我写完题目就在练字,爷爷还要我寄字回去给他检查呢。”
林琅蹭蹭闻昭非,就开始分享她一早上都做了什么。
经林琅这么一提,闻昭非倒想起来,他还没来得及给林琅弄个红泥印章。
“写得这么好,爷爷收到肯定高兴,”闻昭非放开林琅,坐到林琅身侧的矮凳上,再握住林琅的手,仔细帮她按摩起来。
“你呢,你早上去红石场顺利吗?病人们有对你很凶吗?”林琅看着闻昭非,想从闻昭非脸上看出来他有没有被凶过。
“佩佩眼里的我这么容易被欺负吗?”闻昭非嘴角扬起,再伸出手点了一下林琅的鼻尖儿,“有个病人情况比较严重,要尽快动手术,程序也相对麻烦些,其他和在卫生所里差不多。”
林琅皱了皱鼻子,理所应当地道:“我这是护短,三哥只准我欺负,其他人都不行。”
闻昭非偏浅的眸色愈发柔和了,再低低应道:“好,只给佩佩欺负。”
林琅双颊多层绯色,再张开手扑到闻昭非怀里,“你中午能在家待多久?”
闻昭非揉揉林琅的头发,回答道:“还有五十分钟,老师在煮饭了。我吃完给顺路给师母送去,再回红石场,晚上六点前能回来。”
“啊,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林琅终于舍得放开闻昭非了,中午时间也不多,闻昭非吃了午饭还要去送饭,不好和她在这儿浪费时间。
“安心,以后我和老师中午晚上换着煮,佩佩再让我抱会儿,”闻昭非偏头过来轻轻吻了吻林琅的耳垂,就将人拥紧在怀里。
闻昭非感觉自己抱到了世间最纯净、最温暖且独属于他的阳光。
红石场里四处弥漫的暮气和戾气多少有影响到他,但此刻,他能清晰感觉到这些情绪都快速消融在他和林琅的拥抱里。
林琅闻言也就安心靠在闻昭非怀里,等闻昭非放开她起身是,她也感觉自己冲满了电,下午还能继续十分专注地学习了。
简老觉得自己煮自己吃更自在,拒绝去赵家小院搭伙吃饭,闻昭非也不想勉强他,他牵着林琅到厨房道别后,他们回隔壁去等吃饭。
“你昨天做的卤汁还有剩,我上工出门前又卤了不少,我们中午还是吃卤饭和卤面条,”赵信衡说着走出厨房来问林琅,“佩佩吃米饭还是吃面条?”
“我吃米饭,三哥和您一样,”林琅是典型的南方胃口,正餐没吃米饭都感觉没吃过饭一样,闻昭非和赵信衡一样米饭面条都不挑,混着吃也能接受。
赵信衡笑着应道:“那你和师母一个样儿。”
林琅脸上惊喜地扬起笑容,非常高兴她能有和寇君君想象的地方,又趁机和赵信衡问了些寇君君的喜好和生日等信息。
午饭林琅吃卤蛋卤豆腐饭,赵信衡和闻昭非也吃饭外,再额外下点儿面条混着吃,他们给寇君君的饭菜提前用铝饭盒装好温在锅里。
饭后,闻昭非送林琅回房午休,他再出发去给寇君君送饭。
一区卫生所里,女护士刘秀娟和闻昭非打招呼后,忍不住询问道:“闻医生今儿这身穿得可真俊啊,怎么又是你来给寇医生送饭啊?”
闻昭非很少连续两天来给寇君君送饭,昨儿是休息日的话,今儿闻昭非也该回二区卫生所去上班了吧。
“有车顺路,就我来送了,”闻昭非点点头,就继续走去将饭盒给寇君君放到休息室外的椅子上,再和寇君君打声招呼,他就骑上自行车往红石场去。
廖秀娟继续稀罕了会儿闻昭非骑的自行车,再不久就来和寇君君打听林琅闻昭非家里多出来那辆三轮车的事情。
寇君君也相当惊奇她同事们的八卦能力,昨儿闻昭非接她时并未耽搁多久,廖秀娟并没有亲眼目睹,却似乎什么都知道了一般。
寇君君就将闻昭非对外告知的那番话,同廖秀娟以及还没散去的病人及其家属们告知一遍。
闻昭非和林琅是有一辆车,但不是买的,而是简老送给林琅的认亲礼,今儿闻昭非骑来的是简老之前自己组装的那辆自行车。
“……昭非身上那套衣服是我做的,他和佩佩送了京城家里寄来的布料给我,我回他们两件衣服。款式也就那样,主要还是两个孩子本身好看,套个麻袋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寇君君显摆起林琅和闻昭非的颜值来了,反正普通衣服穿着,众人都能自己酸起来,她索性帮她们把话都提前说了。
“哈,那闻医生的模样是没得挑……”众人附和着寇君君的话,这个话题算是揭过了。
——
闻昭非抵达红石场医疗室,就看到护工小吴给他送来已经签好的手术知情同意书。
下午,闻昭非继续帮陶老一起接诊,和就警卫员陆续送来的手术器材进行清理和准备。
在五点闻昭非和陶老准备下班前,副团老樊安排去市里买药的人也回来了。一切准备就绪,闻昭非和老陶再一番讨论后,他们将手术时间定在明日上午九点。
闻昭非忙碌中度过的这个下午,林琅也没有一直看书或练字。
林琅和简老、赵信衡一起将三轮车进行二次改造,增加了驾驶位延伸到大半货箱的遮阳挡雨蓬。
“佩佩晚点儿要和我一起去接你师母吗?”赵信衡主要还想试骑两圈这还新鲜着的三轮车,顺便还能去接媳妇,带学生媳妇兜兜风。
“那我赶紧去换个衣服,您等等我,”林琅在干活前又换回了旧衣服,这会儿跟着跑来跑去,也流了不少汗,需要擦擦身体换个衣服。
“去吧,你师母下班还早呢。”
赵信衡摆摆手,他继续绕着两个院子兜圈,再回来和简老讨论一下,继续做一两辆给他们日常拉粮食用的可行性等。
“再做一两辆不难,但要再多就不行了,你想想哪儿来的那么多报废轮胎或二手轮胎能用。”
简帛来农场这么多年也就在今年弄出来一辆自行车,再又弄了三轮车出来。接下来他和林琅的精力都不在三轮车上,他们都想再自己搞个拖拉机出来,靠脚蹬能走的范围太小了。
赵信衡听简老这么说也不纠结,反正他要用三轮车肯定是不愁的。他和简老说着话,林琅就从门里出来,换回了上午穿过的新衣服。
“老师,现在出发吗?”
林琅自己爬上货箱的板凳坐好,阳光依旧挺大,但她坐到里侧的位置,阳光就照不到她了,她也不用一出门就戴着黑布帽了。
见赵信衡点头,林琅又看去简老,“爷爷,我和老师出发了。”
“去吧,路上骑稳点儿,”简老点头后,又叮嘱一句赵信衡。
“您老放宽心,摔不着您孙女儿,”赵信衡哈哈笑了一句,就将三轮车骑起来,但到底是比他自己骑时慢了许多。
万一摔着林琅,他媳妇第一个不放过他。
“老师放心骑,摔不着的,”林琅在画图时第一考虑的就是驾驶人和乘坐人的安全性,为此还牺牲了不少便捷性。
行车以安全为第一准则,他们这三轮车也是车,不能例外。
从赵家小院到一区卫生所的距离不远,很快就骑到了,赵信衡看向林琅道:“你去喊你师母,我在门外等你们。”
这车可还是个稀罕物,不说被偷,就说被摸坏碰坏,他都得心痛半天,不敢单独留车在人口相对密集的卫生所外。
“好呀,”林琅应声,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卫生所了,不怕单独进去找寇君君。
她从花纹布包里拿出口罩戴好,再下车来,进到卫生所里。
“你好,我找……”
林琅的话没说话,就被护士阮莉莉扬扬手,指了指会诊室外的长椅,“找寇医生的吧,里面还有人,坐那儿等着吧,有人出来了你再进。”
被当成病人的林琅也不解释,左右她是要等寇君君看完病人,才能和她一起回家。
点点头,林琅就坐到妇科会诊室的椅子上。
可她没坐下多久,那阮护士又来到林琅身侧八卦地询问起来,“你这是迟迟怀不上了来瞧的?”
在阮莉莉的既定认知里,一般成年女性来看妇科时,外包头巾、戴围巾戴面巾的,不是不小心怀上了的,就是迟迟怀不上的,阮莉莉从林琅的身材打量,不像是生养过孩子。
林琅记得阮莉莉,就对阮莉莉的印象一般,这会儿也没想和她继续讨论自己的隐私,只当没听到她的话。
然而阮莉莉却当林琅默认了,“你这问题看着有点儿大呀,看这种病要把你男人也带上,万一是你男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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