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头,楚老夫人的大丫鬟奉命阿元赶出去。她恪尽职守,直到将狗赶出上房,赶回东院,这才收了手。
沈元娘一反常态地没再闹,而是听着知夏的话,乖乖地回了东院。
大丫鬟做完了事便要回去,晚秋留了个心,突然拦住了她,问道:“表姑娘呢,可有大碍?”
刚才他们也在屋子外头,隐隐约约听到里头的哭诉声。知夏晚秋两个听着都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她们也不明白,阿元对表姑娘的这份不喜究竟是从何而来。
沈元娘听晚秋问的这话,也抬头盯着大丫鬟。
大丫鬟道:“已经醒过来了,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晚秋刚准备松一口气,便又听她说:“只是表姑娘向来身子不好,这些年仔细调养着,方才与常人无异。眼下突然晕倒,没个十天半个月,应该是不能好全的。”
“表姑娘的身子竟这样差?”两个丫鬟都惊了。
“谁说不是呢。”大丫鬟压低了声音:“表姑娘可怜,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她说完,很是意味深长地扫了沈元娘一眼:“这回也就罢了,下回你们可要看紧阿元,切莫让它再得罪了表姑娘。要知道老夫人最疼表姑娘了,阿元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表姑娘面子,次数多了,难保老夫人心里没有什么想法。”
知夏两个连连应下。
大丫鬟说完,这才转身回去了。
人走以后,知夏这才将沈元娘放下。这回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两个丫鬟也有些惴惴不安。看到旁边什么事都不管的陈石,知夏忽然有些嫌弃。知道这人指望不上,知夏只能自己教训沈元娘:“刚才那位姐姐说的话你可听见了?因为你,表姑娘如今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
“她身子不好,这一病,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什么疑难杂症。到时候老夫人、国公爷势必都要埋怨你的,你说你究竟图什么?”
知夏絮絮叨叨,一直没有停下来。出乎意料的,沈元娘竟然没有叫唤,也没有嫌她烦。
知夏同晚秋两人对视一眼,想着这狗怕是知道自己错了。她们俩毕竟是丫鬟,即便教训也只是口头教训两句,并不能真的做什么。念叨完了,知夏便将沈元娘放回窝里,没有再吱声。
沈元娘独自在窝里趴着,许久没有抬头。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之前还晕倒的时候,沈元娘还以为她是装的呢。谁知,她竟然真的身子这样不好,而且还是娘胎里带下来的毛病。
平日里也看不出啊。
沈元娘嘴皮子利索,气过不少人。可是气的再厉害,也没有人晕倒过。如今骤然碰上一个被她气晕了的,沈元娘心里还是有些异样,还有些,内疚。
方才在韩茵的院子里,沈元娘也听到了韩茵同楚老夫人说的是什么。可因为心存内疚,即便对方想让她赶出府去,沈元娘都没有说什么。
这一整日,沈元娘都夹着尾巴做人,没有再出去闹腾。外头不时有韩茵的消息传过来,沈元娘一面不想听,一面又难以抑制的竖起了耳朵。
知夏两个知道她在意,所以让底下的小丫鬟打听了好几次。待打听回来了,便又特地跑去沈元娘身边说与她听。
说得沈元娘越发愧疚起来。
可她又是拉不下面子的人,即便错了也不愿意承认。
这回闹的还挺大,故而楚慎刚一回来,便听韩奇兴致冲冲地说起了这件事。楚慎知道是自家的狗不对在先,本想直接回院子的他又调转了脚步,直接朝着上房走去了。
楚慎亲自去看了韩茵。
有楚老夫人盯着照看,韩茵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脸色还有些煞白,显然是精神不济,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养不回来的。
韩茵气沈元娘,也气楚慎。若不是他这个表哥护着宠着,她一个娇小姐哪里用得着受这份气?心里落了埋怨,便不大肯跟楚慎说话。
楚慎看出了她心里的不满,未曾说什么,只是让韩奇又多备了些东西送去了韩茵的院子。
自上房回来之后,天色已经晚了。
沈元娘本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探头探脑。一看到楚慎回来,便立马缩回了脑袋,扭着身子迅速的钻回了狗窝。速度之快,叫人望尘莫及。
楚慎走进了屋子,不动声色地站在狗窝旁边。
沈元娘用被子捂着脑袋,装作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只是一双耳朵还露在外头,仔细听着动静。待发现屋子里面的脚步声,沈元娘心中生了疑惑。
人呢,不会离开了吧?
许久,她从被子里探出了脑袋。只一眼,便和楚慎对上。
沈元娘身子一僵。
楚慎伸手掀开她的被子,在狗窝前坐下,神色比平常严肃了许多,沈元娘看着竟有些怕怕的。她想躲,可楚慎压根就没有给他多的机会,直接按住了她的脑袋。
沈元娘顿时消停了,她睁着眼睛,巴巴地看着楚慎。
楚慎冷着脸:“可知道错了?”
错?沈元娘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一下脑袋。这样的楚慎有些可怕,沈元娘全然忘记了自己如今只是一条狗,根本听不懂人话。
楚慎也未曾点出沈元娘的异样,只顺势说道:“韩茵出生艰难,胎中不足,韩家那些人见姑母去得早,内院又被新来的夫人把持,便从来没有细心照看她。韩茵是六岁时才来了卫国公府,虽说祖母请了太医替她调养身子,这些年来也有些成效,可她的身子终究还是比不得一般的姑娘家。”
沈元娘耷拉着耳朵,这些事,她已经知道了。
楚慎瞥了她一眼:“几年前冬日,韩茵染了一场风寒,那场病来得突然,让她差点丢了命,养了半年才将将能下床。”
沈元娘满是怨念地看着楚慎,她知道,楚慎这是要她心存愧疚呢。而最叫她难过的是,楚慎竟然真的成功了。
如今她对韩茵的愧疚又添了一层。
目的达到之后,楚慎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这次是你惹了她在先,又将人给气晕了,便罚你禁足一月。”
一月!沈元娘立马站了起来,不满地盯着楚慎。禁一个月的足,这也太过分了。
沈元娘坚决不能接受。
然而楚慎这回的态度也是坚定,无论沈元娘怎么闹腾,定下来的罚仍旧不改,她要闹便随着她闹。他能容忍元娘在自己身边胡作非为,却不想纵着她去闹别人,更何况这次,元娘确实有些出格了。楚慎禁她的足,也只是为了小惩大诫。
沈元娘气呼呼地坐在狗窝里,都不正眼看楚慎了。竟然要禁她的足!那好,禁足就禁足吧,她从今儿开始就绝食明志,看谁斗得过谁。
向来都被偏爱着长大的沈元娘有恃无恐。
然而绝食的第一顿,沈元娘便后悔了。
挨了一晚上的饿,沈元娘胃里一阵火烧似得难受,明明瞌睡已经堆在眼前了,可她愣是饿得睡不着。
旁边的楚慎倒是睡得挺好。
沈元娘蹲在枕头上,对着楚慎熟睡的脸,悄悄伸出爪子,悬在他脸上。
半晌没动,沈元娘咬牙,还是放下了手。算了,明天早上再跟他算账!
沈元娘想得挺好,谁知第二天醒来,她还没来得及找楚慎算账,便看到外头忽然来了两个丫鬟,道昨儿晚上表姑娘突然发热,请了大夫折腾了一晚上,才退了烧。
楚慎看向沈元娘。
沈元娘低下头闭嘴了。算了算了,一个月就一个月吧。
第42章 反省
(一更)
只是出门之前, 楚慎又去看了韩茵一次。
韩茵一早便醒了,虽说昨晚上折腾了一晚,是个人也该倦了。可偏偏韩茵就是睡不着, 累得很, 也没有什么精神,可脑子里的一根筋就是绷得紧紧的, 不让她睡。
冷不防听到丫鬟说不楚慎过来了,韩茵还有些发愣,所以问了沁心:“这么一大早的表哥怎么就来了?”
“定是国公爷听到姑娘昨天夜里病了,特意过来看望姑娘的。”
“我哪里需要他看望?”
韩茵嘴上不服软,可还是赶紧吩咐丫鬟去将人领进来。
韩茵和楚慎是表兄妹, 彼此年纪也已经大了,按理说本不该这样请他进来。可韩茵跟楚慎自小一同长大, 感情和寻常亲兄妹无异,且韩茵也未曾对楚慎动过心思, 感情还是同小时候一般, 所以便未曾避讳什么。
对于楚慎来看她,韩茵还是高兴的。她这表哥性子冷,轻易不会同别人亲近, 可这回她病了, 昨儿晚上加今儿早上,表哥竟然都过来瞧她,足以叫韩茵觉得窝心。韩茵心里好受了些, 原想等着表哥进来,再同他好好说说话。可等楚慎真正进来, 韩茵偏头一看,只看了一眼, 便冷下了脸。
“表哥带它来做什么,是嫌我还没被它害够吗?”
看到这狗的瞬间,韩茵便知道昨儿下午,外祖母为何会答应得那般干脆了。那分明是权宜之计,单纯是为了稳住她,哪里是真想将狗赶出府去。可恨她当时想得不深,竟然真的相信了,还得意了许久!
沈元娘抬头一看韩茵苍白的脸色,没有辩驳,老老实实地跟在楚慎后头。
楚慎对此也无可奈何。他知道韩茵这会儿心里存着气,本不愿带沈元娘过来的,可身后跟着的这条小尾巴实在不讲道理,撒泼打滚地愣是要跟着。
若是沈元娘真的没怀好意,楚慎也不会遂了她的意愿带她过来。可问题是,楚慎察觉到了沈元娘的愧疚。他觉得稀罕,元娘对韩茵向来不喜,这还是头一次有了愧疚的情绪。故而,他便将她领过来。
只是韩茵半点都不能接受,她如今这样都是拜沈元娘所赐,心里还膈应着,楚慎竟还这样明目张胆地带沈元娘过来,这不是拿刀往她心坎上戳是什么?韩茵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冰冰道:“表哥说想看我的笑话,如今也都看到了,大可以带着你的狗离开。”
“你误会了,我今儿带阿元过来,是给你道个歉的。”
沈元娘连连点头。
虽然她对于楚慎禁她一个月的足颇为不满,但是今儿早上听到韩茵又生病的消息,沈元娘忽然就不生气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弥补弥补,毕竟在沈元娘心中,自己可一直都是个好人呢。
韩茵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心里没有半分动容:“那好,如今歉也算是道了,我也知道了它的打算,表哥可以带着你的狗走了。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们二位。”
印象中,这还是韩茵头一次对楚慎说这样的重话。
沈元娘急了,这韩茵怎得生病了还是这样的倔脾气,道理都不讲了。她可是过来道歉的,韩茵竟然还要让她赶出去,岂有此理!
沈元娘扭头看着楚慎,示意他想个法子。
楚慎看出了沈元娘的消息,却没有按着她的意思同韩茵说什么,反而道:“也好,你好生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韩茵面色铁青,可也没说让楚慎不要来的话。
这明晃晃送客的意思,楚慎不至于看不懂。他领着沈元娘出去了,沈元娘本来是不情愿走的,她都还没有将话说清楚呢。哪怕她现在不能说话,这不是还有楚慎吗?沈元娘觉得楚慎完全可以代为转达。
不过楚慎并没有给她反抗的机会,她赖着不走,楚慎便直接将她拎了起来。
沈元娘挣扎无果,被迫放弃。
出了屋子后,楚慎这才将沈元娘给放了下来。
再不放下来的话,沈元娘就要咬人了。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拎来拎去,沈元娘觉得难堪极了,偏偏楚慎又是个看不懂眼色的,真是气死人了。还有,她本来不想走,这人非要让她出来干什么?
落了地之后,沈元娘两腿站直,掐着腰,气嘟嘟地瞅着楚慎,像是秋后算账一般。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进去不成?”楚慎反问道。
沈元娘挺了挺胸膛,怎么,她就要进去不行了?
“人家不愿意见到你,去了也是白去。”楚慎说得直截了当,“再者,也不是你想道歉,人家便愿意接受的。”
沈元娘背过身子,不想听这话。
楚慎却没有由着她,而是将她翻了个面,继续道:“这回的事是为了告诫你,往后好生约束自己,不要轻易伤害旁人。”
沈元娘听他话里有了指责之意,忽然委屈了起来。
她也没想着伤害别人啊,至于韩茵,不也是误伤么,她都没有出手呢,更不是故意要气晕她的。谁知道原来韩茵的身子这么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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