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巡抚王安民急忙派人去九江,将九江知府马明夏找来,南昌知府李作钦和阮大铖就在南昌城中,王安民此时心急如焚,便先将二人叫到家中商议对策。
不成想,马明夏也提前知道了消息,自然也是坐不住了,竟然先一步自己跑了过来,王安民派去的心腹还没出成,马明夏便直接登门拜访了。
几人直接在王安民的书房内议事,此时几人全都看向了阮大铖,联手对抗朝廷,抵制新政之策,就是阮大铖联络的几人,如今朝廷大张旗鼓的开始动手了,众人自然要阮大铖拿个主意。
“诸位先不要慌张,以我之见,朝廷此举未必就是要捉拿咱们,应该还是在向咱们示威,要逼着咱们不敢动弹。”
王安民微微皱眉,问道:“你有何凭据?”
马明夏说的更是直接:“这可关系到我们大家的身家性命,一个判断失误,那是要抄家灭门的!阮大人无官一身轻,自然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我们大家都是拖家带口,到时候朝廷真的动手了怎么办?”
阮大铖见几人已经被朝廷的举措吓住了,便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诸位大人也不想一想,朝廷要是真的要动你们,根本不用调动大军南下,只需让军情部的那些锦衣卫上门就好了,犯得上如此大动干戈?”
王安民、马明夏、李作钦面面相觑,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三人又不是领兵的将领,一队锦衣卫就能办成的事情,犯不上调动数万大军进驻江西道各地。
李作钦说道:“如此说来,朝廷调动兵马南下,就是在虚张声势,连带防备柴大勇、姜海光、耿明秋他们的?”
“他们?”
阮大铖冷笑一声,说道:“他们三个只是我拉拢进来壮声势的,他们还不足以让朝廷调动数万精锐南下。要知道光是这数万精锐,就足以让北面的满清碰的头破血流了!”
“朝廷调兵南下的意思,应该是在防备福建!”
“福建?”
“福建!”
这下王安民、李作钦、马明夏三人明白了,原来自己还被这么大的阵仗吓得寝食难安,可是到头来,朝廷的注意力却不在自己的身上。
三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安安窃喜:看来通过阮大铖拉上郑芝龙这条线,还真是一步好棋!
此时王安民说道:“也就是说,真正是冲着咱们来的,只有南方巡视组这一路人马了。”
阮大铖说道:“对于三位大人来说,是这样的。只不过柴大勇、姜海光、耿明秋他们三个就倒霉了一些,他们紧挨着福建,朝廷调动了山东的驻防军南下,就是奔着剥夺他们手中军权去的。”
李作钦眉头紧锁,有些担心的说道:“他们三个都是粗鲁武夫,可别惊慌之下,真的起兵作乱了?那样一来,不但咱们的事情被搞砸了,弄不好咱们也要跟着受牵连!”
显然阮大铖几人也有这样的担心。
于是几人商议了一下之后,阮大铖便说道:“不如这样,三位大人立即安排一下,先想办法拖住南方巡视组的蒋德璟一众,我这就动身去建昌府、广信府、饶州府三处走一趟,对柴大勇、姜海光、耿明秋他们三个晓以利害,让他们也尽力拖延,千万不要硬碰硬。”
“也只有如此了!”
不过王安民又接着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咱们联合全江西道官吏上书朝廷的事情,还没开始干起来,就要胎死腹中了,想起来真是窝囊!”
阮大铖说道:“王大人不要泄气,只要此番咱们顶住了朝廷的这次首尾,福建那边自然也会出手相助的,毕竟朝廷要推行的新政、军改之策只是夺了咱们的荣华富贵和手中权柄,对于郑芝龙来说,可是要毁掉他郑家的基业啊!”
王安民三人闻言深感有理,纷纷抱拳对阮大铖道了辛苦,随后又给阮大铖拿出了一百多两的盘缠,将阮大铖送出了巡抚衙门。
阮大铖出了巡抚衙门,坐上了等在外面的马车,然后便对车夫说道:“立即出城,去福州!”
“是,老爷!”
马车上,阮大铖闭目养神,心中洋洋得意的暗道:“一群乌合之众,还想让我去游说那三个武夫?当真以为我阮大铖没了官职,就是人人拿捏的!看着吧,我这就去面见郑芝龙,先投上这艘大船再说,至于这江西道,能乱上一阵也好。”
就在阮大铖暗暗得意的时候,马车出了南昌城,随即便转上了官道,朝着福建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五百八十四章 福建王
福建泉州府,晋江安平城。
郑芝龙便是福建泉州人,早在崇祯三年季春,郑芝龙便花费巨资在晋江安平城建置豪华府地,这处府地历时三年又两个月才告峻。
安平城为郑芝龙拥兵自守的军事据点和海上贸易基地。据清·《嘉庆·赤店乡土志》载:郑府位于安平桥以北,西从西埭抵西港,北达西垵头,南临安平桥头,直通五港口岸,占地一百三十八亩。
主构为歇山式五开间十三架,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两旁翼堂、楼阁,亭榭互对,环列为屏障。东有“敦仁阁”,西有“泰运楼”,前厅为“天主堂”,中厅为“孝思堂”,规模宏耸。大厝背后辟有“致远园”,周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佳木、奇花异草。
如今的郑芝龙乃是朝廷任命的福建都督,总览福建一省兵马,但是却并不常驻福州,而是在安平城的府地,以及台湾之间往来。
阮大铖的车马进入福建之后,便一路赶到安平城,在郑家府邸见到了郑芝龙。
阮大铖精心准备了一身道袍,将自己装扮得如同贤士一般,昂首走进华丽的府邸之内,随即一双眼睛便被府邸中奢华的布置所吸引,再没了进来之前那种自命不凡的气度。
穿过几道院子之后,最后阮大铖在后院正堂见到了郑芝龙,只见郑芝龙果然像坊间传闻的那样,“姿容秀丽”、“姣好色媚”,完全不像是一个中年人,而是像一个世家大族的英俊公子。
这样的样貌与阮大铖之前心中所想大相径庭,毕竟之前阮大铖也只是通过书信,以及下人联络的方式,与郑芝龙保持着联系,并没有真正见过面。
而在郑芝龙的身边,坐着一众顶盔掼甲的武将,分别是
郑兴、郑明、杨耿、陈晖、郑彩,几人全都是郑芝龙原先召集的十八芝的成员,是郑芝龙的心腹部将,如今二十多万大军便多由几人统领。
另有施大瑄、施琅、洪旭、甘辉四员大将,如今统领着郑芝龙麾下的众多战船。其中施大瑄便是施琅的父亲,施琅今年也才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
此外,还有郑芝龙的二弟郑芝虎、三弟郑鸿逵、四弟郑芝鹏、五弟郑芝豹,这几人都是郑芝龙的手足,郑芝龙手下闻名于世的黑人火枪队,以及白人重甲兵马,便是由几人统领的。
阮大铖见过众人满脸堆笑的行礼,然后又见到郑芝龙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只见此人与郑芝龙非常神似,双目有神、英气逼人,站在那里,顿时就让阮大铖赞叹不已。
阮大铖抱拳说道:“白身阮大铖,见过郑督,见过诸位将军!”
郑芝龙点了点头,并没有很热情,只是如同见一个寻常人一般,这个态度让阮大铖的心中开始打鼓。
随后经过介绍,阮大铖才知道那少年便是郑芝龙的长子郑森。
于是阮大铖便称赞道:“呵呵,大公子形容俊伟、仪表不凡,他日必将有一番经天纬地的作为啊!”
郑芝龙淡淡一笑,命人看座,然后便说道:“阮大人突然造访,不知道有何事指教?”
阮大铖见自己的一通马屁并没有起到效果,便急忙起身,恭敬的说道:“并无他事,只是前来向郑督禀报江西事态。”
“哦。”
郑芝龙“哦”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其余众人也是各自谈笑着,显然没有将阮大铖放在眼里,对于阮大铖准备提供的消息,也不是很重视。
阮大铖见状心中一惊,随即说道:“郑督,如今朝廷调集山东的三个驻防营,以及京城国防军一部大举南下,大有解决江西事态的打算。”
“一旦江西方面被朝廷拿下,新政、军改之策在江西道落到了实处,那福建西有江西,北有浙江,就被朝廷给围住了,到时候郑督再想保住眼下的权势,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郑兴、郑明、杨耿、陈晖、郑彩几人听了阮大铖的话,都是露出了担忧的神色,郑芝虎、郑鸿逵、郑芝鹏、郑芝豹几人更是眉头紧锁,动郑芝龙的利益,便是动他们兄弟的利益,几人自然是一体的。
只有施大瑄、施琅、洪旭、甘辉四人暂时反应不是那么大,毕竟四人是分管战船水师的,在四人的心中,只要郑家的水师还在,朝廷就不可能贸然在福建推行新政和军改之策。
郑芝龙不置可否,而是看向身旁的郑森,问道:“森儿,你觉得阮大人的话,有几分可能?”
郑森慨然说道:“朝廷已经平定了流贼之乱,对外重创了满州鞑虏,在各地的新政、军改之策也颇见成效。如今朝廷一手握着不下于我郑家的海量钱粮,一手握着数十万精悍非常的国防军,实力已经凌驾于我郑家之上!”
“更不用说朝廷还占据着大明南北直隶、一十三省之中的两直隶、一十二省,控制着取之不竭的人口,以及各府数量巨大的驻防军兵力,我郑家如果想抗拒新政、军改之策的落实,就势必要面对这样骇人的庞大实力。”
说到这里,郑森抱拳对郑芝龙说道:“所以孩儿以为,我郑家的当务之急是立即正军备战,一面向朝廷展现我郑家的强大实力,让朝廷投鼠忌器,不敢轻视我郑家,一面派人与朝廷接触,尽可能在新政、军改落实之后,为我郑家谋取利益。”
郑芝龙闻言点头赞同,笑着对阮大铖说道:“呵呵,阮大人看,我家森儿见识如何?”
阮大铖惊讶于郑森对当前局势的了然,也惊叹于郑森的巨果决和判断,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哈哈!”
郑芝龙大笑起来,笑过一阵之后,对阮大铖说道:“江西道的事情,我郑家是不便插手的,阮大人的好意我郑芝龙收下了,只是阮大人所希望的,我郑芝龙却无法做到,还请阮大人暂且回去吧。”
阮大铖闻言顿时傻眼,自己满心以为可以游走于郑芝龙和江西众官吏之间,为自己博取声望,甚至混上一个重新进入朝廷的机会,可是郑芝龙却一口回绝了自己,这是阮大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郑督,江西之事切不可等闲视之啊,如果朝廷在江西落实了新政和军改,那下一个就是福建。郑督难道真的以为,可以有资本与朝廷讨价还价吗?刘阁老为了推行新政与军改之策,甚至直接将南京朝廷撤销了,这是何等的气魄,难道郑督不想一想?福建的地位,难道可以与南京朝廷相提并论吗!”
此话一出,郑芝龙的表情终于认真了许多,示意阮大铖先坐下,然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刘阁老有如此决心,那本督就更不能与朝廷硬顶了,否则福建与朝廷之间,就只有开战一条路可走,难道阮大人希望看到天下战火再起?”
阮大铖急忙说道:“郑督此言差矣!”
“何以见得?”
“我正在联络江西文官武将,由他们在前面与朝廷周旋,先将朝廷在江西的部署拖住。不过郑督这边也要出些力气,至少要联合福建的官吏声援江西,让朝廷知道,强行推行新政、军改之策,会造成多大的动荡,让朝廷投鼠忌器。只要江南各省的新政、军改之策暂缓落实,咱们就算成功了!”
郑芝龙像是看白痴一般看着阮大铖,难道朝廷会被两省官吏的反对之声吓住?
刘衍是什么人?虽然郑芝龙并没有见过刘衍,不过却也听闻了刘衍一步一步从小小的总旗官成为大明内阁首辅的事迹,跟这样的狠人掰手腕,没有点破釜沉舟的勇气,没有能够搅动天下时局的实力,是不可能的!
很显然,眼前的阮大铖既没有这样的勇气,也没有这样的实力,更没有与刘衍明争暗斗的能力。
所以,郑芝龙料定,自己即便准备抵制朝廷新政、军改之策,也不能与阮大铖这样的人搅在一起。
于是郑芝龙说道:“本督还是那句话,江西道的事情,还是由阮大人和诸位大人去办吧,本督不便插手。”
“郑督!”
见阮大铖还是不死心,郑森便上前一步,笑着说道:“阮大人,我父亲与诸位将军还要商议军务,阮大人先请回吧。”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阮大铖见状长叹一声,愁眉不展的告辞离去。
“哼!一个被革了职的丧家之犬,竟然还奢望搅动福建局势,推着本督与朝廷对抗,真是混账!”
郑芝龙冷声说着心中的不满,其余众人也是纷纷咒骂起阮大铖。
不过郑芝虎说道:“大哥,那阮大铖固然可恶,只是他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朝廷在江西、浙江落实了新政、军改之策后,下一个肯定就是咱们福建了,到时候咱们怎么办?难道真要将我郑家的基业交出去?”
众人纷纷看向郑芝龙,如今众人的富贵都与郑家绑在了一起,如果郑家被朝廷“整编”了,那众人到了朝廷里面,还不一定是什么下场,弄不好都会被朝廷暗中收拾。
郑芝龙眉头紧锁,许久之后,才说道:“江西道建昌府参将柴大勇、江西道广信府铅山守备姜海光、江西道饶州府参将龚明秋三人都是那阮大铖联络的?”
郑芝虎点了点头,说道:“咱们的探子回报,此三人已经在暗中准备兵马了,三人手里的家丁也在近期大肆扩充。”
一旁的郑芝豹冷笑着说道:“可笑阮大铖和那些江西官员竟然以为,光凭柴大勇、姜海光、龚明秋三人就能挡住朝廷的数万精锐?真是痴心妄想!”
郑芝龙说道:“阮大铖其实并不指望他们三个能挡住朝廷,只要他们能纵兵抗拒,能够将江西的局势搅乱就好。江西一乱,江南就不会稳,江南不稳,朝廷的财税之地就要受到重创。”
“所以阮大铖在赌,赌刘阁老不会在江西下硬手,如此便有了与朝廷讨价还价的筹码!”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这时郑森问道:“父亲,那刘阁老会如阮大铖所愿吗?”
“哈哈!”
郑芝龙笑着说道:“你看刘阁老横行天下这些年,不管是对流贼大军,还是对满清鞑子,又或是对东林党、朝廷大臣,甚至是对当今陛下,刘阁老跟谁妥协过?阮大铖的如意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
“那咱们......”
郑芝龙说道:“虽然阮大铖等人注定失败,但是咱们也要把水搅浑,先让江西乱上一乱,然后咱们主动与朝廷联络,探一探刘阁老的底线。”
一旁的郑森闻言,不禁微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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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父子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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