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今年过了年,该与大福分屋了,老跟着咱们睡,也不妥了。”谢见君给好大儿扯了扯身上的薄被,压低声音道。
“差不多是时候了…”云胡应声,“前日王婶子还问是否要将咱们旁边的那间卧房收拾出来,留作给大福住呢。你既也是这般想法,赶明儿,去曹溪之前,我便让她去安排,屋中的床榻和柜子都得要找木工现定做,还得再打副案桌,来年给大福习字念书用…”
“行,都听你的。”谢见君打了个哈欠,手臂穿过小夫郎的后颈,将人往自己身前又拉近了几分,“这时辰不早了,我们的小云掌柜,拾掇屋舍的事儿,还是留给明日再盘算吧。”
漆黑静谧的夜幕中,只余着窗外落进来的星星点点的碎芒,二人呼吸声交缠在一起,缱绻流连。
临睡着前,云胡想,他大抵这辈子都不会离开谢见君,心里有了牵挂,自然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
——
去曹溪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翌日,大福起床后,就被谢见君抱到一旁说悄悄话。
他没提云胡要走,只说自己过两日要去乡下,那里可以下河摸鱼,爬树摘果子,问大福要不要同去。
大福正苦于如何逃脱跟着许褚习大字,他委实坐不住,身下像是生了刺似的,老想惦记着出去玩,冷不丁听说能去乡下,立时就跳起身来,强压着内心的喜悦,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阿爹,真的吗?那大福去了乡下,是不是可以不用写大字了?”
谢见君扶额,人人都说孩子是三岁看小,七岁看老,然,打从好大儿抓阄的那日,一把攥住了嘉柔公主手腕上的小木剑起,他就知道,这小子这辈子绝不会走读书这条路。
“阿爹?”就等不来回答,大福颤颤追问,他手指紧扣着衣角,生怕谢见君不肯放过他。
对上小崽子圆溜溜,盛满期待的眸光,谢见君语气凉凉地回道,“对,去乡下,不用写…”
大福一个蹦高,喜滋滋地扑进他阿爹的怀里,“那爹爹去吗?小叔叔去吗?”
好嘛,平日里最亲近的人,居然都排在写大字的后面,谢见君这心已经同集市上商贩杀了十年鱼的刀一般冰冷,“爹爹有要紧事儿要去办,小叔叔要忙着甘盈斋的生意,就咱们俩…”
就俩人…没有爹爹…没有小叔叔…当然,也没有写大字!大福是个凡事都好商量的孩子,一刹那的悲伤过后,他迫不及待地让王婶子给他收拾行李,恨不得明日就走,先生说了,明日还得再教他写两个大字呢!
第198章
晨起, 天色渐亮,细小的云片中泛起鱼肚白的霞浪。
一辆青蓬马车穿过静悄悄的长街,哒哒地往城外驶去。
临近城门口, 鼎沸的人声隔着窗棂, 传进了马车里, 谢见君搂紧怀中熟睡的大福, 揭开竹帘的一小角, “正明, 外面怎如此喧闹?”
陆正明探身张望两眼后,恭敬回道:“大人,属下瞧着都是些青衫打扮,背着布袋子的书生,想来应是进城赶考的考生。”
“院试要紧, 咱们不急着走,先给他们让开进城的路吧。”谢见君低声吩咐道。他搂紧怀中好似叠卷饼一般, 被团团裹起来的大福, 仰面打了个哈欠, 眸底氤氲起潮湿的水汽。
昨个儿这崽子担心他说话不算数, 怕一觉醒来被丢下跟许褚习大字,硬生生睁着眼熬了半宿不睡觉,直熬得他再三保证,自个儿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绝不会偷偷摸摸离开,才哄得人哼哼唧唧地躺下, 这会儿正睡得香甜,如何摆弄都不醒。
陆正明听了吩咐, 当即扯紧缰绳,马蹄急踏,一阵得得的嘶鸣后,马车被赶到旁边街巷的酒肆门前。
一帘之隔,谢见君闲来无事,便侧耳听着书生们扎堆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讨论着廉租屋的事情。
“你们听说了没?这府城里的廉租屋,只要十五文一日呢!”
“十五文钱,你想什么好事儿呢?饶是客栈里最简陋的大通铺,都没有这个房费。”显然有人并不相信好端端的,这天上能掉馅饼儿,挑起话茬的书生话音刚落,登时就有声音略显年长些的书生开口驳斥了回去。
谢见君眉头微皱,迟疑片刻间,
“我四月来府城时,住的是知府大人特地租下供给考生的客栈客房,破败得厉害,还收了二十文!”
“一准是你听错了,说不定是二十五文,三十五文呢...”
“如此要紧事儿,我还能搞错了?”挨了质疑的书生,语气有些不满,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是我来这儿集市上卖杏子的大表哥得了消息,特地书信于我,说廉租屋前些日子对外开放租赁,唤我早些过来备考,若非如此,我定要等到最后一日才来府城。”
然大伙儿听了这话,仍是一副半信半疑地踟蹰模样,书生气憋,正准备拂袖而去,冷不丁从酒肆门前停着的马车里走下一人,瞧他一身玄青常服,腰间云玉革带系得标致齐整,垂下一处绣工稍显笨拙的香囊,瞧着像是出自寻常人家之手,但仍不掩其绰约风姿。
“学生见过知府大人!”人群中眼尖的书生倏地认出了谢见君的身份,立时就屈膝行礼,反应过来的众人更是齐齐跟随。来此参加院试的书生都还不是秀才功名,这会儿乍见了官老爷,下跪叩首是免不了的。
只眨眼功夫,城门口就乌泱泱地跪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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