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不敢当,一切全凭知府大人吩咐。”闫大海惶恐,这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知县,现下任谢见君语气再温和客气,身上隐隐约约透出来的那股子官威,还是让他心里颤颤不敢多言。
“闫里长行个方便,帮本官找几位能做饭和浣洗衣物的人来,每日十文工钱,须得手脚麻利且老实不多话。”
“草民这就去安排,晚些带人过来,供大人挑选。”闫大海连连应承。这会儿尚在农闲,又有工钱拿,寻些勤快的婆子不是难事,他忙不迭退下,小跑着回村找人。
“这闫大海办事儿稳妥,你放心用..”宋沅礼搓了把冻得僵硬的脸颊,哆哆嗦嗦道,
“你回县衙吧,这儿一时半会儿没什么事了。”谢见君瞧他即便是套着暖和的狐裘,照旧冷得直跺脚,便赶他回县城里。
“我知道,你需要的农具,我也堆放在柴房里了。”白茫茫的雾气从宋沅礼口中溢出,他裹紧了衣裳,招来侍从,三步并做两步登上马车,半揭的棉布帘子探出一只手,用力地挥了挥。
谢见君目送他的马车跑没了影儿,才敛回眸光,趁着宋岩安置连云山等人的功夫,他围着荒地转悠起来。
这荒地历来都是归官府所有,平民百姓不得私自买卖,更别说开垦了,搞不好,那得是要吃牢饭的。
再者说,荒地头几年本就收成不好,即便有官府支持垦荒,若不提供相应的福利政策,农户们也支付不起沉重的赋税。
诸多弊端之下,农户们宁愿守着仅仅够一家几口人的温饱一亩三分地,也不会惦记着费劲巴拉地开荒种粮食。
这也是谢见君为何一开始只挑选一部分地区,和少数人来干这事儿的原因,但倘若按照他那个法子,能够将粮食增产,加上惠民政策优厚,想必就能吸引到更多的百姓们前来尝试了。
“大当家,你说这知府大人的话,可不可信?”
连云山正忙着收拾铺盖,李四忽而凑上前来,冲着窗外的谢见君扬了扬下巴。
“都说了咱们已经不是照河山的土匪了,还叫什么大当家!”连云山一巴掌排到他的脑袋上,挑了挑眉怒斥道。
“是是是,连哥。”李四点头哈腰,连忙改了口,见连云山脸色见好,他又追上一句,“连哥,他当真能让咱们将功抵过吗?”
“谁知道呢,兴许是真的,他一个知府,总不好在这种事儿上蒙骗你吧。”连云山也有些不确定,但为了稳住手底下的人,只得这般说。
“知府大人咋了?咱们抢赈灾粮,做的是好事儿,那不照样还是下大牢了,”李四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他抬脚往床边一搭,愤愤然地嚷嚷起来。
“小点声,你要把府衙都吆喝过来?”连云山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掀翻在床上,“在牢里这段时日,委屈着你了?旁个罪犯吃的是什么,你吃的是什么,你自个儿心里没数?”
李四被训得心虚,又不甘心被谢见君当骡子一般使唤,瘪瘪嘴,“这可是两码事儿,先前抓咱们的时候,可没说要给咱们工钱,还管吃管住,最后再分田地呢,俺娘说了,天上不掉馅饼儿!”
连云山面色沉了沉,他没得再理会李四,犹自往被褥上套罩单。谢见君前些日子找来时,只说府衙里不养闲人,打算让他们自力更生,后来才说的是将功补过,只要开三年荒地,就能将田地占为己有。
“连哥,你给咱兄弟们拿个主意!”李四不死心,眯缝着眼往门口瞄了瞄,“要不咱们跑吧,拢共没有几个看守的衙役,咱都是练家子,还愁撂不倒他们?”
四周正收拾被褥的汉子也齐齐凑过来,他们都吃过官老爷的亏,眼下对谢见君开的条件并没有太大的兴致。
“跑!跑!跑!”连云山脱下脚上的布鞋,挨个脑门子拍下去,“他既然敢带咱们过来常德县,就有十足十的把握让咱们跑不了,你纵然有天大的本事,能拧得过那些官老爷?”
几人挨了训,不敢再上前触他的眉头,片刻,才有人出声追问,“连哥,那咱怎么办?”
连云山抿抿嘴,“既来之则安之,不过就是垦荒罢了,咱们在村里时,哪个没种过地?就这开荒,还能难得到咱们?”
“连哥,我可是去柴房瞧过了,光靠着铁锹和锄头,得忙活到哪辈子?这万一要是错过了下种的时间,这一年可得荒废了!”
“就是,这甘州又是旱,又是涝,稍有不慎,一年下来就白忙活了!”
大伙儿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言,谁也没有注意到谢见君走了进来,眼下正抱臂侧倚在门口,听他们讨论地热火朝天。
“本官还未担心收成如何,你们倒是未雨绸缪。”他蓦然出声打断,惊得一众人险些从炕上摔下来。
“知府大人!”连云山反应极快,冲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赶忙起身先行行礼,而后才听着稀稀拉拉追随在后的声音。
“方才搁这儿说本官言而无信的时候,可没见着你们这般恭敬。”谢见君凛冽的眸光淡淡地扫过来,诸人一阵心悸,登时垂下眼眸,不敢同他对视。
“庄稼汉不识几个大字,不会说话,若有无意得罪知府大人的地方,还望大人莫要降罪。”连云山微微正身,挡住了嘴碎的李四等人。
谢见君轻笑一声,顺势往炕沿边上一坐,抬手摸了摸厚实的被褥,又探了探塞的满当当棉花的棉被,宽下心道:“荒地还没开垦呢,就先给自个儿唱衰?这凡事都得去做了,才知道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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