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胡也只敢在他睡着后, 才会摸索着去攥住他的衣角,而后侧躺在他身侧,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安然睡去。
窗外噼啪的鞭炮声乍起, 谢见君猛地从梦中惊醒, 单手撑起身体, 满崽窝在他怀里,吓得身子一激灵,眼圈揉得通红,憋着小嘴, 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可怜模样,云胡也被这铺天盖地的动静惊得跟着坐起身,睡眼惺忪, 脑袋还不甚清明,手里还攥着谢见君的衣角, 茫茫然往屋外看去。
鞭炮声未停,谢见君将满崽往自己怀里压了压,捂住他的双耳,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小家伙被吓得不轻,双眸紧紧闭着,哼哼唧唧的,鼻音都带上了潮气。
“没事,没事,不怕。”谢见君垂眸轻吻着他的额发,小声地安抚他。
云胡给他二人裹紧被子,自己套上棉衣,下炕拨弄火炉里的柴火,烧了一整夜,屋里已不似睡前那般暖和了。
哄了好半天,只待鞭炮声弱了,谢见君才将人放开,满崽从怀里探出个脑袋,张着手,哭嗒嗒地闹腾着让云胡抱,还要云胡给他梳好看的发髻。
谢见君顺势腾出手给他穿上棉衣,趁着他俩梳发的功夫,去灶房里擀皮儿包饺子。
馅儿是昨日就调好的豆腐素馅儿,大年初一早起吃上一顿素饺子,这一整年的日子都过得素素静静,顺顺当当。
他起一勺馅儿,添进饺子皮上,将两处弧边一对折,双手捏住边缘,稍稍一合拢,一个圆润饱满的饺子就捏成了型。这包饺子手法还是当初跟着奶奶学来的,老太太一把年纪,眼睛都花了,手却灵活的很,捏着饺子皮,团在掌心里折两下,捏出来的饺子,肚子撑得溜圆,像个金元宝,他跟着练了好久才学会。
素饺子皮薄馅儿散,一下锅,就煮破了好几个,好在云胡和满崽也不是嫌弃的人,捧着碗呼噜呼噜吃了两大盘,放筷子时还齐齐打了声饱嗝。
吃过早饭后,因着要出去拜年,云胡给满崽又换上了新棉衣,那日溅上雪泥的月白长袄被他重新拆洗干净,收进包袱里,就等着今个儿正好穿。小家伙头顶扎着双发髻,脖子上围着白绒绒的兔毛围脖,一双乌黑的星眸里满是笑意,跟在俩人身后,垫着脚一蹦一跳的,瞧着就招人稀罕。
往里长家走的路上,遇着探亲拜年的人家,个个都夸赞满崽白净秀气,说谢见君将养得仔细,连云胡身形都瞧着圆润了些。
等到了谢礼家,谢见君叩开门,谢礼笑着迎了出来,先是给满崽手里抓了一把糖果子,小家伙得了糖,双手抱拳,连连说了好几句过年的吉祥话,眉眼笑弯成一轮月牙。
谢礼喜得眼角的褶子都深了,忙拉开门闩要迎他们三个进屋子坐一会儿。
谢见君探头一瞧,院子里屋子里都挤满了乌泱泱前来拜年的农户,闹哄哄地落不下脚,便只站在门口同谢礼说了几句年话,便婉拒离开了。
从里长家出来,又去了趟福生家里。
福生爹前些年就过世了,村子里统共也没有几个亲戚,过年都只是福生和他娘孤零零的俩人,谢见君来时,他二人刚吃完饺子,盘腿坐在炕上嗑瓜子说着闲话。
听着敲门的动静,福生趿拉着布鞋出门,见谢见君带着云胡和小满崽过来拜年,二话不说就将人请进了屋子里,洗净了茶杯,煮上一盅清茶。
福生娘从斗柜里掏出晒干的柿饼,院子里有颗柿子树,每每秋日便结了一树的果子,红彤彤的,似是挂满了红灯笼,等着拿竹竿打下来,削去外皮,麻绳吊着柿子蒂,挂在屋檐下,晾上个把日头,只待外皮挂满一层白岑岑的糖霜,那会儿再吃起来既软糯又清甜。
前段时日,满崽和小山蹲坐在院门口石阶上吃的柿饼,就是她晒好送来给云胡当零嘴解馋的。
福生一向不爱吃这粘牙的柿饼,她自个儿一人也吃不得多少,有村里婆子过来串门子,她便端出来招待。
眼下家里还余了些,她往云胡和满崽手里都塞了一个,招呼他俩别客气,想吃什么自己拿什么。
见谢见君和福生俩人坐在一起聊事儿,她便拉上云胡闲唠家常,不过小半年光景,如今的云胡稍稍褪去了先前的怯弱,虽是还有些畏缩,但瞧着落落大方了,脸上也见了笑意。
云胡以往不曾出门拜过年,更甭说像现在这样,被长辈拉着手,柔声柔气地说着家长里短的贴己话,他受宠若惊,一口柿饼子噎了嗓子眼儿,他用力地吞咽了两下口水,黏腻的柿子红瓤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喝点水,温的”,面前冷不丁递过一杯白水,云胡怔了怔,抬眸望去,是坐在离他不远处的谢见君。
他被噎得喉咙发紧,连句道谢的话也说不出来,立时接过杯子,仰头猛灌了一口,好歹将柿子咽了下去。
谢见君眼眸余光一直瞧着云胡,见他神色都舒缓了下来,才敛回视线,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同身边福生闲聊。
听福生说十月左右,就要轮到福水村的汉子去服徭役了。这服徭役三年一轮,建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都得看县老爷届时作何打算,他们这些个老老实实的农家子也只能听从县老爷的安排。
不过,这往年征役,村里都有出钱代役的人家,毕竟家底儿富裕些的农户,都不愿意白遭这个罪,只是今年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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