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是宋家人最应该学会的第一课,但是面对爱人时,之前的两代人都没有做到这一点。
“我既不希望你走他母亲和祖母的老路,又觉得大概只有你能救他。”
正如她之前所预感的那样,姜白榆的出现能够为失控的猛兽带上枷锁。
“其实我早该和你说这些事儿的,在这一点上,我对不起你,小榆。”
秦枝叹了口气,她清楚这些过往,却犹豫再三没有说出口,就是担心姜白榆会在知道之后萌生退意。
而姜白榆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是会被别人的三言两语所吓退的人,同时也不是会为几句简单的话语就产生动摇的人。
秦枝的话让他更了解宋纪的过去,但也仅止步于此。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结束,更何况,改变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现如今了解再多也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无助益。
但说不在意是假的。姜白榆为宋纪的过往心生遗憾,也为当年那个身处火海、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的孩子感到难过。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半晌,姜白榆轻轻舒了口气,他的神色很淡,脸庞也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因此少见地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他有你这样的朋友,也很幸运。”
姜白榆语气之中浅淡的疏离之意被秦枝敏锐地察觉,她顿了顿,没再说什么。姜白榆的态度和回答算得上在她的意料之外,察觉到彼此之间骤然横起的隔阂时,她在感叹的同时也难免有些失落。
她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拒绝了她的请求。
他拒绝成为那个为猛兽带上枷锁的人。
“我当初说的,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想我寻求帮助的话,也同样是真心实意的,小榆。”
“我知道的。”
见姜白榆微微垂了眼,露出有些困倦的神色,秦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伸手替他牵了牵被角,“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有任何事情,喊医生或者喊我们都可以的。”
说完,秦枝在原地等姜白榆阖上眼,才起身离开。
秦枝走后,姜白榆闭着眼,却并没有立即陷入睡眠。他的神思分外清明,却不是为了刚才秦枝说的那些话。
前一天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他从死神的手下解脱出来,饶是平日里再过处变不惊,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徒然面对这样的变故,回想起来也不免有些后怕。
从前的日子不是没有难过的时候,但是后来的姜白榆更多地面对的是别人的善意,很少有如此直白地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的恶意的时候,因此对于齐若想要拉他一同去死的举动,他在惊愕的同时又有些许难过。
他的所有行动都处于本心,救人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而至于齐若如今的境况如何、往后又该得到什么样的惩戒,他也不再想去理会。
包括宋纪……
姜白榆先前从秦枝那里得到对方脱离危险的消息,已经稍微放下心来。他没忘记在昏睡那个混杂着血腥味的怀抱,也没有忘记一声声响在他耳畔的呼唤,然而浪潮滚过后,留在心底的唯余一声极浅的叹息。
门外,秦枝关上门,却并没有立即离开,她低低舒了口气,转头看向右侧的长椅——男人穿着病号服,微长的发垂下遮住眉眼,此刻一言不发的模样显得格外阴沉。因为走动的缘故,伤口撕裂开来,渗出的血液将衣服的布料浸透。
光看那血染的痕迹,就能想象出对方的伤势有多重。宋纪身上有几处伤口都深可见骨,几乎算得上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分明受了那样重的伤,却又像是在潜意识里记挂着什么一般醒得格外早,几乎是在抢救结束后一睁开眼,就抓住身边的人询问姜白榆情况,然而又谁的话也不肯信,在病房外守着,直到对方苏醒过来。
偏生这人那副不要命的架势连到医生也劝阻不了,眼下只能忧心忡忡地待在旁边候着。
秦枝看了身侧等候的医生一眼,示意对方放心离开,等人走后才走上前,斜倚着墙面无表情地朝病房的方向偏了偏头,“我刚和小榆说了会儿话,他看上去精神状态还不错——你既然这么担心的话,怎么不亲自进去看看?”
人都走到门前了,却只巴巴地在外面看着——任谁看到宋纪这副模样,估计都不敢想象对方是那个宋氏那个一手遮天的掌权者。
听见秦枝的话,宋纪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他才从长椅上起身,越过秦枝,在病房门前站定,他的目光顺着门口的单向玻璃望向病床上安静地闭着眼的人,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站了很久。
盛时澜和方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男人浑身郁气阴沉沉地向门内看,一副想要进去,又似乎被什么困住手脚的模样。
秦枝向着赶来的两人无奈耸肩,同时又想起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坐在急救室外的那个男人。
和以往从容不迫的模样全然不同,那个时候的宋纪,看起来却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任何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不可避免地生出濒死的恐惧感。
如果不是最后失血导致昏厥,恐怕对方还要一直硬撑到姜白榆手术结束也说不定。
“你要是真有点危机意识,就去好好养伤,别把自己整死了,到头来让自己看上的宝物便宜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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