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需要赌的是姜白榆的选择,如果他选择不来,今天要死的也就只有两个人。但实际上,即使了解得不够深入,齐若也很清楚以姜白榆的个性不可能不会来。
所有人都说姜白榆聪明、是他所在的专业里难能一见的天才,但齐若只觉得他蠢,蠢到因为一个不熟的、甚至是编造过自己谣言的室友的两三句话就简单地葬送了性命。
齐若以为自己今天一定会死,但是那辆不知道哪里冲出来的车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他在看清迎面而来的山石时,又觉得这种死法虽然没能达成目的,却也可以。
但是在他即将合眼迎接死亡之际,身侧一个人影闪过,将他与对方的位置调换,回过来时,齐若发觉自己已经被人按着肩膀牢牢压在身下。
紧接着,车门被挤压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车窗碎裂,刺耳的声音几欲将人的耳膜刮破。
有温热的液体从虚空中滴落在他的脸颊。
齐若睁开眼,他亲眼见着鲜血沿着少年的额角汩汩滑下,几乎染红了那半张素白的面庞。
耳畔的声音清且浅,带着少年独特的冷淡和沙哑。
“我……不了解你……”
“……有一句话……你说错……”
姜白榆的呼出的气息越来越弱,他只感到有前所未有的疲惫涌上心头,让他几乎控制不住阖眼的欲望。在确认眼下的危机彻底解除后,他才放任自己卸了力道倒下。
“……我们……不是……”
黑暗中,那道声音彻底断开,齐若从惊愣中回神,伸手去碰身上人的后背,却只触到了满手温热的血。
“喂……姜白榆,喂!你醒醒!”
这不对……他明明是想拉着他一起去死的……为什么?
然而没有时间再给齐若进行思考,因为他们身侧的车门猛地被人以一股大力扯开,随即,一个浑身染血的身影探进来,全程没有分给他一点目光,只小心翼翼地检查了压在他身上的人的状况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其抱在怀里,一面低唤对方的名字,一面给对方止血。
分明对方早已撞得头破血流,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地倒下,但是在呼唤姜白榆的名字的时候,语气又是那样地温柔。
在接下来的急救过程当中,那个男人身上的伤势似乎愈发加重,甚至在他仔细地给姜白榆包扎伤口止血的时候,自己抑制不住地从口中地流溢出鲜血来,这副模样看起来格外狼狈,和初次见面时那个衣冠楚楚的贵公子截然不同。
在这一瞬间,齐若想起姜白榆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他们是不一样的。
*
黑暗的尽头是一片极尽深邃的海。
姜白榆停驻在柔软的沙滩上,每一个途径的旅人都会以告诫的口吻告诉他——不要靠近那片海。
他们说,那片海上有能将船只破碎的风暴、有会吃人的魔鬼,还有永远不会升起太阳的黑夜。
所有人都在让他远离那片海,就连那片海上浓郁的天色也在拒绝着他。
但是姜白榆是个倔性子,他一向不喜欢从别人口中探听事物,只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感受,于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很多次之后,他终于靠近了那片海。
起初,冰冷的海水没过他的脚腕、腰身、脖颈,最后将他一整个吞没。
他想,那些人没有骗他,这是一片很危险的海,可是过了不久,周围环绕包裹着他的海水变得那样温暖,他坠在深海的怀抱里,少见地有了可以依靠的事物的错觉。
又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姜白榆在海的最深处睁眼,面前是一团极其微小的火焰,在他好奇地触碰它的一瞬间,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与此同时,有一道声音穿过层层的波涛,在他耳畔变得清晰。
——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宝贝。”
“——阿榆!”
“姜白榆!”
一声声的呼唤宛若潮水,将姜白榆推回岸边。
当姜白榆终于躺在柔软的沙滩上,再次睁眼时,却发现在那样剧烈的动荡中,那簇火苗却始终没有脱离他的掌心,而当他极目远眺,却发现原本烟波浩渺的海面,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沉。
那道熟悉的声音又在喊他的名字,姜白榆听见他喊了很多次,后来带上嘶哑,似乎在同他说对不起。
那语气中的痛苦实在太过真实,于是姜白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道声音原来并不是错觉。
梦与现实的隔膜被彻底打破,在睁眼前,姜白榆先轻轻张了张口——
“怎么办……”
“不怕,很快就没事的,宝贝,没事的。”
似乎误会了他的话,在得到轻微的反应之后,宋纪开始一声声地安慰他,又开始尝试着和他搭话,避免他再次失去意识。
即使不用睁开眼,姜白榆也能想象到眼前这人肯定受了不轻的伤毕竟做了那样疯狂的事儿。
在此之前,姜白榆始终认为时间一定会抹平一切,包括感情也是,哪怕再执着的爱意也一定经历不过时间的磋磨,最终会被碾碎在岁月的车辙里,成为经年之后忆起时化作的一声叹息。
短暂的相遇终会被彼此遗忘。
但他似乎想错了。
梦中的那片死海看起来那样清晰——在缓慢地呼吸后,姜白榆费劲地再次张了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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