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的面色在林若雪淡然的目光中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林若雪看见他还要假装镇静地摸摸下巴,繁复云纹袖口下的拳头紧握着微微颤了颤,她心中好笑到都快压不住想要勾起的唇角——
她其实已经很委婉了, 她都没明说, 再华丽的衣饰也挡不住原生面貌的不足,本就生得黑,还穿一身青跟个绿毛龟似的,这人的审美品味在她眼里简直是个屁。
努力努力白努力, 林若雪在心中暗哂。
“丑…….?”
徐青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 声音里都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可那极力想维持住的笑多少显得有些勉强。
“敢问林姑娘眼里, 在下就差你那小郎君那样多吗?”他皮笑肉不笑得过于勉强了,倒连眼底闪出的戾气都压去几分,只是指节敲膝一下快似一下的频率出卖了身体的主人并非是心无波澜。
林若雪一直瞧着窗外,也就没留意到对方的神色,再转头看过来时的眼神只透了几分古怪。
她有些莫名其妙:“你自己比比呢?”
“…….”
好好好。徐青咬着牙狠狠吸了一口气。
天知道她那句云淡风轻的话炸开了他心中多少逆鳞。
这么些年,他为何从京都第一沦落至此,不就是全因一个“比”字么!比不过别人,那就杀了别人,这是他一贯的做事逻辑。
眼前的少女只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徐青微收敛下颌,慢慢眯起了眼,勉强遮掩住眼中的不善。
而林若雪将他这副模样瞧进眼底,没作多留,就将目光淡淡瞥向窗外。
她指尖又下意识搭在左腕那只莹白的玉镯上,微凉的触感透过指腹一层层蔓延开,却逐渐品出几分唏嘘来。
徐青这样彻头彻尾的坏人,竟是对外人的目光和评价这样在意的,而江淮那样行正道的男儿郎,却时常行事无拘任人评说。
可是既行的是坏事,又为何会在意?既然在意,又为何要行坏事?
林若雪支起下巴,有些不解。又或许是,正因为他过于在意外界的毁誉,总想着事事登顶压人一头,最后才走向歧途贼船难下。
徐青此人,若是行正道,明明也有大好的前途,可偏偏就是想不通啊….林若雪越想越觉得感慨,不禁摇了摇头,在心中叹了口气。
别人的看法又算得了什么?凡事啊,还是要自求圆满才好。
对面坐着的徐青则是自打她转过脸时便一直静静打量着她,最后目光落在林若雪那正有一搭没一搭轻敲着玉镯的指尖上,眼中瞬间便闪出几分嘲讽:
“这镯子是江淮那小子送你的?”
林若雪原本神游天外,猛得听见他阴阳怪气的一句,吓了一跳。
转过头来望着他,见那人一副了然于心似笑非笑的模样,先是怔了怔,反应过来便立即用另只手将腕上的镯子遮住,警惕道:“是又如何?”
徐青抬头重新望向她,见少女一副防鬼一般的提防模样,从鼻孔中轻嗤一声:“你就这么稀罕?”
林若雪眼神透出几分古怪,一只手紧紧护着玉镯唯恐这人又起什么歹心,两只杏目更是胶凝在对方那一张黑脸上时刻留意着他的神情动作。徐青此人有多变态她是清楚的,若没了这只镯子,她晚上睡觉都要梦魇!
徐青安静地盯了她半晌,未闻回应,最后便将目光收回到自己手旁的剑上,剑鞘点缀着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日光一照便泛出七彩的光辉,比那只破玉镯不知值钱多少。
这才觉着心底稍许安定些,他冷冷地一扯嘴角,笑道:“慌什么?我又不是要抢这些他哄你玩儿的破玩意儿。”
他轻柔摩挲着光滑精致的剑柄,眼底却冷光一闪:“我要的是他的命。”
至于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蠢丫头……他余光望见那只紧紧搭在腕上的白生生的手,眯眼在心底冷笑一声。
早晚有你哭着求我的时候!
*
林若雪如今算是半个阶下囚,徐青给她安排的住处自然不会太好,只是似乎出于某种微妙的关照,似乎也算不上太差。
徐青在两国交界的这一片混得如鱼得水,偌大一个都督府处处奇珍异宝花鸟雕饰竟比当初的安平侯府还要阔气。林若雪被一个丫鬟引着,踩着玉石铺就的地面一路走到自己的住处。
下人帮她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装潢朴素的卧房,不算华丽却也算宽敞,房间里整洁明亮,窗台的花瓶里甚至还插着几只新剪的绿竹。
林若雪大致朝房间扫了一眼,庆幸徐青偶尔还愿意做个人的同时,心中也幽幽地叹了声——
天知道自己要在这个看似体面的牢笼里被锁多久!
她刚在窗边的案前坐下,两名穿着下人服饰的少女便走进来,一个手中提着壶,另一个双手奉着茶碗,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似是再度确认门窗都已关好,才缓缓走到林若雪近前。
“见过林姑娘,奴婢采星、采月奉都督之命来伺候姑娘,问林姑娘安。”
两个黄衫少女言辞很是客气,先是规规矩矩地朝她行了礼,尔后才起身到她身边为她添茶送水,这架势,倒仿佛对待的并不是被软禁在此的人质,而是一位真正的客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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