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救我之前知晓的,还是之后?”宜安再问,但又有些许不同。
面前的男人嘴角带笑,可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冷哼一声叹了口气,“有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不见了,而第二天一早在城门角落看到一个晕倒的同岁小女子,你觉得呢?”
宜安咬紧牙关咧了一个笑出来。“那既然知道,又为何带我进京?为何帮我入宫?”
她当时本以为是个不知道她身份的官兵救了她。
那时楚闻之也才二十左右。和其他小兵将差不多岁数,又是一脸和善,没有如今的算计。他问她打算去哪。
时宜安也不知要去哪。
“所以要不要去皇宫当宫女?有饭吃有钱赚,还有好看的衣服。还离江南足够远……”
不说时府,但宜安自己从未好奇过皇权是什么。她明白宫女是去伺候人的,但也没什么放不下的架子,相较于那些穷苦人家,她这罪臣之女的身份想必更糟。
“而且,这次让我们来江南的恒太子也在皇城,想不想见见他?”这话也是那个小官兵对她说的。
影响了她那么久的话,是楚闻之告诉的她。
宜安忽然很想笑,但她忍住了,梗着脖子直面站在她对面的人,硬生生透露出一股子坚韧不拔。
楚闻之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凑近,附在宜安耳边,“你怎知我愿意看到楚恒好呢?”
宜安全猜对了。可还想再验证一下,双手置于腹前,“你劝我入宫时,是不是就抱着这种想法了?”
问出这问题时,宜安是很卑微的。
她想知道是不是那日她不去给楚恒穿靴,不被喻宁献给楚恒,她还是会被楚闻之和皇后找个别的由头奉上去。
这对她很重要,她想知道自己入宫之后的命运是不是能被改变的。
“这张脸,楚恒一定会喜欢,凭借你的聪慧又能在他身边站稳脚跟。不用不是浪费了吗?”
宜安没有看到楚闻之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她只觉出一阵无力而阖上了眼。
在府中时,她不知为何她父会踏入到谋逆的旋涡中,而她没有死却陷入了另一个名为宿命的旋涡。
无论如何行事,无论如何抗争,她只要没有死都必定会变成如今这样,变成楚闻之的棋子。躲不过也逃不了。
“你问了我三个问题,我也回问你三个问题。”她还在苦笑自己的命运时,楚闻之说了话。
宜安睁开眼瞪向对方,“你说。”
“你爱楚恒吗?”
“我爱谁?你和皇后娘娘在宫中无人吗?”她把这话噎了回去。
“不是说这个。”楚闻之看上去格外轻松,甚至还轻笑了一声,“楚恒那么喜欢你,那么宠着你,那么护着你。你喜欢他吗?”
宜安和他打了个太极,“谁不喜欢被宠着、被护着呢?”
“好好好,那我问下一个问题。”楚闻之没理会宜安的那股恨意。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恶狠狠的眼神,是狠毒。而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恶狠狠的眼神,只能说喜人。
他们两个形势逆转了,让宜安瞪几眼也没什么。她也只能瞪一瞪他了。
“你会加入我和白烟的筹谋中吗?”他还是帖耳问,声音极小。
宜安突然愣了愣。白烟?
片刻她才想起来皇后的名字叫庄白烟,但这襄王和皇后是果真这么亲密,还是特意在她面前一点不避讳,她也不知。
但,这个计划……
自从明白这二人想做什么,这几个月来她一直避着不去想这事。
她不是个白眼狼,正如她对襄王说的,没有人不喜欢被宠着、被护着。
楚恒对她很好,超乎寻常地好。虽不是绝对完美,但已经是一个帝王能做出的全部了。
但她一直明白,她的心太小了,装下一个喻宁已有些不够,实在是没有地方去放一个楚恒了。
她对他是真心的,或者说用心的,但也仅限于此。或者说只能保持真心才能平复她自己的愧疚。
那件事她不敢去想,当然也是躲避。
她是个小人。
明知自己受了皇后和襄王多少的好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襄王救了她的命是事实。就算心底想的是如何利用她,皇后帮了她那么多是实情。可她又不想真的帮他们对付楚恒,哪怕并不是如今。可能在几年后,几十年后才发作。
但起码眼下的她不想。
“我这腹中胎儿未知男女,襄王殿下想得如此之远是不是早了些?”
这话的表层意思两人都明白。这话的深层含义,宜安相信楚闻之应该也能懂。
拖延就是不愿意接受,就是拒绝的另一种含义。
“你不会真觉得楚恒能爱护你一生一世吧?”声音中的揶揄让宜安觉得无比刺耳。
“他不可能独宠我一辈子,看看此时的惠美人就知道了。”
此时两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渐渐退去。
“这还只是头一次大选,三年之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喜欢我也就是爱新鲜罢了,我都知道。”
这是宜安头一次对他人说出这种话。
皇上的爱情十分迷人,也十分容易迷惑人。
帝王的爱是倾国之力的,一个人就能代表一个国家奉献出所有,这怎能不让女子倾倒?但那爱也是足够迷惑人的,这些女子刚刚愿意也奉献出自己的爱,以回馈给这个至高无上的帝王,就会发现他的心放在了别的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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