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蒋亚君也是要面子的,不可能在老师同学面前让女儿难堪,否则蒋末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报复他。他阴魂不散地跟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棒打鸳鸯,没想到第一个学期还没过,那个小男友突然在蒋末然身边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不禁好奇道,“怎么,不带着招摇过市了?海誓山盟这么经不起考验?”
蒋末然冷冷地瞥他一眼,“那也不关你事。”
后来他知道,蒋末然在齐盼的课上喜欢上一位刚得了布克奖的有色人种女作家,写了一篇作品评论还不错,齐盼帮她投了刊物,她特别高兴拿回来跟男友分享,但他不仅根本没看,还笑话她想当个作家。
“小齐老师说了,两个人如果想平等地在一起,就不可以不尊重对方的理想。”小姑娘义正辞严地说。在齐盼的劝导下,她就跟男友分手了。
她爸掩饰着喜悦心情,“我当时也这么说,你怎么不听?”
“你怎么说了?”小姑娘横眉怒目,“你就知道让他赔你车漆!还嫌他形象不好!我有我自己的标准,不像你这么庸俗!”
“好的好的,我庸俗。”蒋亚君说。“你的小齐老师不庸俗。”
为表感谢,他去加了齐盼的联系方式,齐盼大笑说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小姑娘很清醒,也没你说的那么幼稚,我虽然已经过了这个年纪,但也愿意保护她的理想,能拉一把就拉一把。恋爱算个什么?她以后想有多得是,理想可是不一定再有了。”
到现在蒋末然都还不知道她爸竟然是小齐老师的备胎。
齐盼心里很清楚,在蒋亚君眼里自己是一个合适的再婚对象,姑娘喜欢,他也觉得不赖,不像看中他的钱或求一个户口的年轻女孩,也不像跟他一样带个未成年孩子的再婚妈妈。但同时他又很清醒,不想再养个孩子也是真心的。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八成是看出来了另外两个备胎明显没自己合适,等她想明白了还得回来找他。
好不容易把蒋亚君请走了,齐盼进屋刚要关门,就听对面门又应声开了。
“汤喝完了?锅你不用洗,我拿回去洗。”郭阿姨笑盈盈地说。
郭阿姨是去年年底搬来的。齐盼住的老破小区,邻居要么是上了年纪的业主老夫妻自住,要么是长租的年轻人,搬家那天齐盼看见门口大包小包,好心过去帮忙,还以为是业主收回房子自己住了,没想到郭阿姨坦然地说这房子是她刚租的,长租了五年。
“我刚离婚,房子给我老伴了。”郭阿姨一边往屋里拖行李,一边说,“本来我就住街对面,这一片我住了一辈子了,挪到别的地儿我也不适应,就租在这儿了。”
“您孩子呢?不住得离他们近点儿?有点什么事,也有照应。”齐盼问。郭阿姨六十多岁,身形偏胖,动几步就呼哧带喘的,看起来身体也没那么利索。
“我没孩子。”郭阿姨爽朗大笑,“年轻的时候太浪了,不想要孩子,现在老啦,就剩自己喽。”
楼里邻居都不怎么来往,她搬来后齐盼也没再见过她,只是有天郭阿姨钥匙涩在锁孔里,好不容易拔出来又拧不开门,正好齐盼回家看到了,回屋拿了点凡士林给她涂钥匙,把门锁打开了。郭阿姨千恩万谢,从此就把齐盼当家人一样,做了什么好吃的都给她送来,有时也跟她话家常,说自己离婚是因为老伴嗜赌。“一辈子呀,多少钱都给他祸害没了。我要是不离婚,我也让他祸害没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房子也没有,孩子也没有,就留着一条命,自己活自己的了。”
话说得悲观,但郭阿姨精气神还是很好的,自己的退休金够房租也够吃饭,阳台上养了好多花草,偶尔身体舒坦的时候,也去楼下跳跳广场舞。转年春节,俩人都是独自在家,郭阿姨还包了饺子特意给她送过来。
“我不过年。”齐盼说。
从小到大,过年这一天都会在父母的责打中结束,好像每到那时候她和齐全总会因为什么事打起架来,可能是枕头套里被抢走的大票,可能是平时舍不得吃过年才能吃的一口糖果,也可能是更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他们平时也经常为此打架。长大了些,有了同龄的伙伴之后,她才了解到,在别的小孩家,过年那一天是免责的,不管闯了什么祸,父母或是来串门的亲戚都会说,大过年的,算了算了。为什么只有自己家,过年这一天反而会遭到更多的责骂?为什么挨打的永远都是她?
离开家之后,她再也不过年。那一天她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叫一顿豪华大餐,看喜欢的剧和电影,然后舒舒服服地睡过去,简直是小时候从来没有想过的梦想成真,美得躲被窝里都乐出声。
“你们年轻人呐,都独立。”郭阿姨一边给她调饺子蘸料,一边说,“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现在呢,我是一身轻,但我看我姐姐弟弟,都是儿孙满堂,我后悔呀,不是后悔跟我老伴离婚,是后悔没有孩子。你一个人住,生病了,谁照顾你呢?等你像我这个岁数,又谁养你呢?”
齐盼跟她渐渐熟了,也不拐弯抹角,说,“阿姨,我就算现在就生,等我到你这个岁数了,这娃也不一定能养我。再说了,我凭什么要求人家养我啊,就因为我生的?我还是我爸妈生的呢我都不想我养我爸妈。”
“……”郭阿姨就摇头笑着不说了。但下次偶尔闲聊的时候,还是会以过来人的心态劝她,浪差不多就得了,老了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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