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顾九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总不能不闻不问。而且,她属实冤枉,被莫须有定罪,还不许我为她喊冤么?”
华贵妃冷声道:“为了江山大业,就是舍弃一个顾九卿又算得了什么?没了顾九卿,日后还有林九卿,霍九卿之类的绝色美女供你挑选,如今不是耽于女色之际。”
“一个顾九卿就让你昏了头,可见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个狐媚子!”
司马骁和司马睿同为恋爱脑,在对待顾九卿的事情上,根本无法理智思考。但见华贵妃对顾九卿偏见极深,司马骁只能强压内心真实想法。
华贵妃道:“春闱舞弊一案,以及顾九卿被陷之事,皆与太子党派有关,太子和皇后誓要我们的命,焉能心慈手软?”
司马骁冷冷握拳:“我知道。”
华贵妃无力地挥挥手:“记得去慈宁宫侍疾,被赶出来也没关系,多去几回,陛下见你一片孝心,总会对你宽恕一二。”
事涉科举舞弊案,华家这回是伤筋动骨,这么多年,积攒的势力至少要被拔出将近一半。
陛下对她也是心生不满。
司马骁离开后,有宫婢上前对着华贵妃耳语一番。
华贵妃立马笑了:“好的很,流的好!得亏太子妃这个蠢货,即使太子成功对付了康王,那又如何,还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对了,埋在东宫的棋子拔了没?”
“已经处理掉,无人会发现帕子有问题。”
华贵妃伸出双手,仔细瞧着指甲上的丹蔻,啧啧道:“我们这位储君倒真能忍,也是,哪个男人愿意将‘绿帽子’广而告之呢?”
第64章
魏文帝一边批改奏折, 一边问道:“可有查出什么?”
大监恭敬禀道:“回陛下,老奴并未查出顾家人同可疑之人接触过,顾家这位大姑娘常年在闺阁和静安寺打转, 对佛法痴迷成性,生活轨迹极为简单, 因其寡淡的性子,不喜同人亲近,在燕京连个相熟的手帕交都没有,似乎只同家里一个庶妹稍微亲近些。”
魏文帝抬头,略沉吟一番, 方道:“再关个三五天,便将人放了,权当给康王一个警醒。”
“是, 陛下英明!”
“朕好像已经许久未曾出宫了。”魏文帝忽然叹道。
登基初期害怕遭受先太子党余孽的报复,魏文帝从不出宫涉险,四年前心血来潮出宫秋猎,结果遭遇暗杀,更是就此歇了巡游狩猎的心思。
“筹备半月后的春猎,朕这把老骨头也该动动了。
五日后,魏文帝下令释放顾九卿,并赏赐了一堆金银财帛以示安抚。
出狱那天, 阳光正好。
顾桑乖巧地站在石阶上,翩跹裙裾随风轻扬,她眉眼弯弯地望向顾九卿,莹白如玉的小脸上荡漾着璀璨的笑容。
“大姐姐, 我来接你了。”
顾九卿置身阴暗的天牢,乍然触及刺目的光线, 他略有不适地抬手遮了遮眸眼,待适应过后睁眼,一眼就瞧见小姑娘脸上比阳光还晃眼的笑容,如桃花般娇研绽放。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顾九卿一步步走过去,待走到顾桑面前,他伸手去牵她的手,一枝柳条横空挡在他面前,他的手略僵在半空,随即掩入袖中。
“妹妹何意?”顾九卿睨了她一眼,面色似有不虞。
顾桑晃悠着柳枝条,扬手往他身上掸一掸:“去去晦气,以后便都是好运。”
说罢,小手握着柳枝条,踮起脚尖,来来回回将他周身拂扫数遍。
柳枝拂过白衣,那抹如小蜜蜂般忙碌的娇俏身影近在咫尺,顾九卿略低眉,漆黑的瞳孔映着她亮晶晶的眸眼,如星如月。
她在他眼里,在他身边,似乎触手可及,触手可得。
“这还不算完,回去还要跨火盆,洗柚子叶水,才算彻底去了霉运。”顾桑没察觉顾九卿目光中的异样,一边挥手甩着柳枝条,一边说道。
顾九卿抬手握住碍眼的柳条,薄唇轻启:“可以了,回家吧。”
顾桑仰着小脸抬眸,对上顾九卿过于深邃如黑洞的目光,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唇,随即眨巴了一下眼睛,软声道:“好,回家。”
施氏早已等在府外,亲眼见到顾九卿全须全尾的出狱,连日的担惊受怕总算彻底消散,再见顾九卿只是略清减了些,脸色轻微透着一丝苍白,精神面貌尚且算佳,全然不像受过刑讯之人,一颗忧思过重的心总算落归实处。
“我儿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施氏仔细打量着顾九卿,而后又道,“天牢这种污糟之地可别让我儿沾染上了晦气,该有的规矩不能少,先跨火盆,再用柚子水洗手,然后再进府,将一切霉运挡在外面,不许近我儿的身。”
燃烧着干艾草的火盆摆放在门口,顾九卿不喜艾草之味,但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依言跨了过去。
随即,便有丫鬟端着铜盆上前。
顾九卿洗罢手,方才抬脚踏入顾府。
“先回屋洗漱换衣,然后用膳。母亲特地准备了洗尘宴,都是你爱吃的。”
“我儿平安归家,母亲十分高兴,今日亲自下厨,让你好好尝尝母亲的厨艺。”顾九卿一声‘味道不错’,施氏竟重拾洗手作羹汤的爱好。
从顾九卿回府,施氏的眼睛一刻都不舍得从顾九卿身上移开,顾九卿略有不适,但面对施氏的过分热情,只是隐忍着不耐与烦躁,却没现于面上。
这是施氏的慈母心肠。
虽然,他是个可恶的小偷,偷了原本属于顾九卿的人生。
“女儿此番转危为安,不枉为父辛苦奔走疏通,当然,女儿本身就是个有大气运的……”一旁的顾显宗不甘落后,也想表现出一片拳拳慈父之心,奈何对上顾九卿冷漠扫过来的眼神,慈父之语一下子卡壳了。
施氏瞥了一眼顾显宗,毫不客气地拆台:“女儿化险为夷,除了自身福泽深厚,全赖六皇子明察秋毫,及时查清事情原尾,还女儿清白。”否则,单凭顾显宗疏通关系,如何能顺利将顾九卿摘出牢狱。
曾经籍籍无名的六皇子逐渐展露人前,着实让施氏刮目相看,查案审案效率之高,是个真正为百姓谋福祉的,比那些官场混子诸如顾显宗之流正直高义。
不止施氏这般想,就连燕京百姓也这般称赞。
在太子和康王党争愈发激烈之际,六皇子在民间的风评越来越好。
顾家嫡女安然无恙地出狱,自然受到了顾家所有人最高规格的迎接,阖府仆婢婆子亦跟着忙碌起来,府上竟比过年还要热闹,就算顾显宗被施氏当着下人的面狠狠呛了一顿,也不在意,乐呵呵的。
嫡长女是他的面子和底气,看在施氏生了个好女儿的份上,顾显宗不跟施氏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一顿家宴吃得其乐融融。
顾明哲也被顾显宗从国子监唤了回来,原本春闱失利的郁闷亦被长姐归家的喜事冲淡了几分。施氏则将韦姨娘及她的一双儿女叫了过来,一起庆贺。
唯有蒲姨娘被排斥在这份热闹之外,施氏压根就不想看见她。蒲姨娘从年头上就被施氏一直罚站规矩请安,好不容易施氏牵绊顾九卿的安危无心搭理妾室,便让蒲姨娘滚蛋莫要碍她的眼,顾显宗自然也不愿触施氏霉头。
顾桑暗道:施氏当真是厉害,一边为顾九卿庆贺洗尘,一边不忘给蒲姨娘这个小妾添堵。
被顾显宗视若透明的韦姨娘都到场了,蒲姨娘这个宠妾却连漏面的资格都没有,蒲姨娘背地里怕是气得够呛,估计便宜老爹饭后又要被宠妾痴磨一番。
如顾桑设想的那般,蒲姨娘得知顾九卿无罪释放,当即气得胸口泛疼。
原本以为顾九卿被御林军大张旗鼓地下狱,必是大罪定会重创施氏,说不定连同康王的婚事都没了,哪知道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到最后竟然屁事都没有。
再得知,连韦姨娘这个小透明都被叫去参加家宴,她这个宠妾却无人搭理。
蒲姨娘更气了,气得狠狠打摔了一个茶盏。
“韦姨娘算个什么东西!”
又得知,顾明哲从国子监回家,竟直接去了主院,都没来探望她这个生母。
蒲姨娘心里愈发不平了。
简直就是三连击,蒲姨娘被气的几欲吐血,摔了个茶盏不解气,又挥手打翻一个花瓶。
此番发作下来,引得膝盖一阵阵疼的紧,是雪天里站规矩落下的病症。
“施氏就是故意恶心我。”
蒲姨娘揉着疼痛的膝盖,恨的牙痒痒,柔媚的脸上闪过一抹狠色。
柳嬷嬷命人收拾掉满屋的碎片狼藉,将从前院打探得来的消息说出:“老奴听说大公子是老爷叫回来的,并非主母之意。”
“有什么区别?他是我十月怀胎而生,却亲近施氏这个嫡母,不亲我这个生母,是不是也觉得生母的身份上不了台面,给不了他更多。”蒲姨娘显然在气头上,使劲儿绞着帕子,尖声厉气地骂道,“白眼狼,白养了他一场。”
柳嬷嬷惊得眼皮直跳,赶忙劝道:“姨娘莫不是昏了头,切莫有此想法,且忍耐一段时日,等大公子独当一面,他自是要敬你这个生母的,大公子寻常从国子监回家,有何好物件都会孝敬给你,姨娘怎可疑心大公子的孝母之心?”
“哼,他跟我就不是一条心,除夕宴偏帮顾桑也就罢了,就连对韦姨娘他们也是维护有加,我这个生母倒显得多余。”
“说到底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护不住我的皎皎,也给不了明哲荣辱尊华。”蒲姨娘骂完又哭,满心憎恨,既恨施氏,又恨自己。
若非蒲家家世不显,怎能委身为妾?
明明她和顾郎相识在前,却事事连同她的一双儿女都要屈居于人后。
顾明哲站在门外,敲门的动作顿了片刻,随即扣响房门,神色如常道:“姨娘,可用过膳了?我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做喜欢吃的黄焖鱼翅,姨娘赶紧趁热尝尝。”
“不吃,拿去孝顺你的嫡母。”蒲姨娘咬着牙,负气道。
柳嬷嬷压低声音劝道:“姨娘莫要置气,大公子春闱失利本就心情郁结,正是需要姨娘的宽解,姨娘切莫将大公子往嫡母跟前推。”
春闱上虽然发生科举舞弊的丑闻,但剔除蛀虫的名额,顾明哲依旧榜上无名,备受打击。
蒲姨娘倒底是听进去了几分,抬手轻抚云鬓:“进来。”
*
昭南院。
顾桑趴在书案上,一遍遍地临摹顾九卿的字帖,除了惯常视于人前的簪花小楷,这一手龙章凤舞的狂草实在难以模仿,自练习以来,不仅形不似神更不似。
最大的成就约莫就是将《关雎》倒背如流。
顾桑表面认真练字,实则心绪早已被琴音拐跑。她抬头看了一眼身旁优雅抚琴的顾九卿,暗自诽谤,哪有让人于琴声中练字的,到底是该让人静心写字还是聆听琴曲?
如鸣佩环的琴音落在耳畔,娓娓动听,但也有些犯困。
顾桑小脑袋一点点的,抬手撑住下颚,才不至于睡死过去。如果女主知道自己弹奏的琴曲犹如催眠曲,怕是会觉得她不知好歹。
无怪她犯困,实在顾九卿今日所弹之曲似乎与往日大不相同,女主惯常喜爱弹奏的是类似《山海止息》这种高雅清绝之曲,容纳山海百川,然今日的琴曲调子有些婉约低沉,似乎多了一丝似水柔情。
而且,琴音似乎越听越熟悉,也越听越困。
顾九卿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对自己新谱的曲子甚为不满意。
“调子似乎过柔……”
本是询问顾桑的意见,哪知转头就见小姑娘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啪嗒一声,手中的狼毫笔脱手坠地。
“呵,竟然睡着了?”
顾九卿抚琴的动作一顿,随即起身走到顾桑身边,闻得耳边轻微的鼾声,顾九卿眉心微凝,转而将视线投住在宣纸上的字迹,唇角肆意扯了扯。
竟没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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