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拖得一久,还不知道这秦人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到时是满足还是不满足?
扈辄想了想,派人去通知负责此事的褚长曲。
褚长曲来的时候也十分惊讶,他本以为范雎会想尽办法拖延见赵王的时间,这样范雎安全的时间就越久,赵国人会尽心尽力地保护他。
褚长曲虽然疑惑范雎为何突然这么“不智”了,依旧说道:“以派人通传,先生稍做等待。”
然后道:“昨日你委托的商税已交托给税官。”
也就是说范雎讨生活的生计可以进行了,虽然褚长曲觉得范雎应该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一但面见赵王,若范雎以前那些话是大话谎言,赵国人必杀他,若范雎所言真实,其他六国之人必杀他。
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别以为等范雎交代清楚了,赵国人还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尽心尽力地保护他。
范雎点点头,也算是一大早的一个好消息。
一穷二白,终不是个事,最简单的生活还是得维持的,而不是等人施舍,那样太被动了。
去通传的官吏也没有让人等太久,不过半个上午,等来了一句:“大王传秦国使臣觐见”的消息。
范雎并没有立即跟着人去见赵王,而是先去了一趟市集,让褚长曲购买了一些马奶和粗茶,这本就是赵国的事情,自然不用范雎付钱,他身上本来也一个布币都没有了。
马奶腥臊,胡人称之为马浆,饮之如琼汁,赵人称它为马尿,难以下咽,闻之作呕。
粗茶不贵,本就是普通日常消耗之物,各国走商中,茶商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范雎又回了一趟秦国质子府,拿了几盒牛奶,这才牵着赵政,跟着赵人前去见赵王。
一路上,赵国带甲将他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知道的人估计以为是赵国的什么大人物出行。
路过一处阁楼时,一只利箭终是没忍住,“嗖”地一声,破空向范雎射来。
箭矢被旁边的将军挥刀打偏,那利箭就那么插在范雎脚边的街道上,箭尾晃动,从颤抖的力度来看,若射在身体上,估计能直接将人胸膛射穿,带出漫天血花。
混乱,暗杀,追击。
范雎:“……”
明明是谁都无法确定的消息,甚至很多人都不相信,但依旧阻碍不了各国以杀止杀,避免万一的决心。
这也让范雎知道,这几天他那质子府邸看似平静,但其实不知道已经发生过多少次暗地里的交锋了。
若无赵人心不甘情不愿的保护,他已经死很多次了。
乱世人心狠辣,人命最不值钱,刺杀,坑害,挑拨,甚至邯郸内部,恐怕都已经有过一些观念不同而产生的摩擦。
这一路上注定不怎么平坦,但六国之人再疯狂,也改变不了这里是赵国人的邯郸,赵国人说了算的事实。
范雎旁边,褚长曲问道:“先生现在无论如何都会面对生计困难,还有一些更为复杂的情况,怎不见先生联络在此的秦人寻求帮助?”
肯定有秦国的探子细作潜伏在邯郸,就像赵国也派遣了人潜伏在秦国,这是无需置疑的。
范雎的情况已经是“走投无路”的极端,明面上就范雎和赵政两人面对一切,却不见他向秦国在此的势力求助。
范雎心道,他就是一个假货,怎么求助?
即便借助赵政的身份,想要求助,他也得知道秦国潜伏在赵国的势力是谁,在哪里才行。
不然整个邯郸,人海茫茫,他也不能拉着一个人就询问打探,太容易暴露他的假货身份。
范雎脸上温和,为了避免他人猜忌他的假身份,范雎说道:“褚大人又怎知我没有寻得助力?”
说完还指了指自己带的几盒牛奶。
倒是让旁边的扈辄,褚大人皱眉的侧目了一番。
范雎身无分文,人尽皆知,即便出门,购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等,他们都有严格的查询。
但这些他们没有记录的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想必定是秦国的密探细作悄然提供,而他赵国人居然毫无察觉。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拥有一些特殊能力的极其少数的白霜感染者。
扈辄看了一眼范雎,难怪要借走他的邯郸宫灯,邯郸宫灯光芒的照耀下,白霜感染者将无所遁形,这是为了接触那些秦国细作而寻的借口行的策略。
第19章 邯郸道
范雎其实真的只是借邯郸宫灯研究,只是他现在冒充秦国使臣,做的什么事情都会引起别人的臆想。
在赵国人眼中,他挪用邯郸宫灯,让灯光无法照耀笼罩他的小院,就是为了方便和秦国在赵国的细作碰头。
不然那些莫名出现的东西要如何解释?
一个秦国使臣来赵,必定会让在赵国潜伏的秦贼配合,以方便行事,除非这个秦国使臣是假的。
人类本就喜欢脑补,将无法理解的东西,用自己的逻辑自己的认知和框架进行解释,无论是在哪一个时代都一样,只不过到了现代,变成了以科技之名。
所以,探索人类智慧之外的未知,异常的困难,人类的发展越进步就越困难,因为已有的智慧在这时候变成了枷锁和禁锢。
不知道从何处射来的箭矢从范雎耳边划过,破空之声似乎让皮肤都感觉到了刺痛。
乱世,当街杀人者当众杀人者,似乎已经变成了家常便饭。
范雎的胆子并不大,不要期待一个才出校门的大学生立马就能坦然的面对各种刺杀和充满鲜血的每一刻。
他原本以为,只要迫使赵国人保护他,就无需面对这个世界的刀剑无需闻着刺鼻的鲜血。
但现在,连赵国首都邯郸,各国争锋都如此硝烟密布,更别提其他地方了。
范雎正想着,这时旁边的扈辄深锁着眉头问道:“邯郸宫灯用得可好?”
范雎心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正准备找个理由岔开话题,扈辄继续道:“地母器皿只有白霜感染者能够使用,邯郸宫灯尤其特别,点燃邯郸宫灯的白霜感染者必受其影响。”
扈辄其实也在观察范雎,他本以为范雎要过些日子才会见赵王,没想到提前了。
而被邯郸宫灯照耀的白霜感染者,即便症状最轻,也会头脑一片空白,思维懈怠停顿很长一段时间,若是如此,今日面见赵王之事,恐有意外。
范雎眼睛不由得一缩,只有白霜感染者才能使用地母器皿?
那为何周宥也能让那邯郸宫灯生效,且看上去并不受灯光照耀的影响。
原本,一个周浩突然被白霜侵染而变得扭曲,已经十分让人难以理解了,现在周宥又是怎么回事?
疑惑,不解,在范雎那个时代,根本没有白霜,更没有白霜感染者的说法,白霜感染者的症状那么奇特,若真有,在信息暴躁的时代,不可能不引起轰动而隐瞒得住。
还有就是,邯郸宫灯的灯光是无差别攻击,点灯者必受其影响,其实不然,至少扈辄点灯时并未看出这灯光对他产生了什么不良效果,周宥点灯时明明也无太大反应。
以及,范雎在盒子世界点灯,或者从盒子世界看那灯光,也不会受到影响,盒子世界就像一个更高级的屏蔽器。
范雎正想着,这时街道的路边,一个死者,一个将自己的身体镶嵌在墙壁里面的尸体,引得不少人在围观,还有尸体的家人,哭得惨烈的声音。
从传来的议论声可以得知,这是一位死去的白霜感染者,一位一夜未归的普通匠工,被发现时已经半个身体被镶嵌在墙壁里面了,应该是自己挖自己埋。
范雎很少出门,其实在邯郸城内,也时常有白霜感染者死于非命的事件。
这是白霜感染者的宿命,总有一天,不定的时刻,死于诡异。
范雎没带纸笔,不然他的《死因百科书》上,又将多一条记录。
若是平时,范雎说不定还会去看一下热闹,但今天太特殊了,而且也不确定,是不是哪一国的刺客设下的圈套。
从旁边路过,还能听到那家人哭泣的惨烈,以及周围人的淡漠,似乎已经习惯了。
范雎对褚长曲问道:“白霜感染者能够使用地母器皿,他们若用于作乱,岂不是乱了套?”
褚长曲:“他们得先挨过那些症状的折磨活下来。”
“商周之时,追求力量的人众多,出土的地母器皿也难以计数,无数人以白霜进行洗礼。”
“但最后不也扎堆死得干净。”
白霜感染者向死不向生,活不久的,作乱最多也是一时,甚至赵国吏部有时候对作乱的白霜感染者都不管,因为找到的时候,凶手多半也差不多死了。
范雎有些诧异:“被治愈的白霜感染者也活不久?”
褚长曲有些沉默,因为他儿子就是其中一员。
半响才道:“除非别让他感受到白霜带来的力量。”
“不然,为了追求更强大的超越平凡的力量,即便被治好的人,也会重新进入白霜进行再次洗礼。”
连旁边的扈辄都保持了沉默。
那是一种来自内心的渴求,每日都会受到它的诱惑和折磨,明知道有多危险,但依旧会向死不向生。
一次又一次的白霜感染,最终,曾经再威名赫赫的地母器皿使用者,也都死于诡异。
那种渴求,与其说是白霜在蛊惑,不如说是人心的本性,不是常人能拒绝得了的。而白霜感染者每时每刻都在和这种渴望做斗争,和自己的欲望为敌,直到失败。
其实范雎有些理解,比如他现在接触文字或者图案,立刻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这是一群学渣梦寐以求的超凡能力,当然也是范雎这样的遗迹学者即便付出生命也想尝试一次的能力。
人类对一些东西的渴求,本就无法想象,超越了道德和生死。
不知不觉队伍已经走到了主道的中间,这条邯郸道在历史上也颇为出名。
抱着孩子的妇人,投来诡异的笑容,依着拐杖的老人隐晦地目光带着凶狠,连小孩似乎无意间充满了杀意。
这条街上,此时看似普通的百姓,又有多少是各国的探子和刺客。
每一个人,甚至都有可能突然暴起伤人。
这时,似有琴声和着悠扬的歌声从哪一座楼阁传来。
调子一音三叹,是楚辞,幽怨悲愤得很。
范雎使劲地捂住脑袋,那声音就像钢针一样刺入脑袋,周围的赵国带甲也有头昏欲裂者,但没有范雎症状这么厉害。
这声音是在针对他。
扈辄低吟了一句:“楚国的地母器皿,三弦之琴。”
也是这时,自邯郸深处,响起了洪钟大吕之声,声音恢宏,压过了那琴音,范雎这才好受了一些。
在不远处的一座阁楼的隐蔽房间,一个老者十指渗血,血液滴落在三弦琴上,有些愤怒又有些悲伤地看了一眼邯郸深处:“赵国的洪钟大吕,竟真的如此庇佑一个秦人,当真以为那秦人会替赵国解决难题不成?笑话。”
嘀咕完,快速地抱着三弦琴离开。
范雎此时揉了揉太阳穴,楚国的刺客吗?
公子熊那野小子,一点也不念及吃了他煎饼的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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