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为回应道:“但是程朗至今都没有承认杀了她们,他只是和这些女性有过接触。你妈妈和苏阿姨见面那天,程朗正好到过附近,可惜没有监控拍到他们是否有接触。”
林寻:“那么除了程朗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去过那里吗?”
许亦为:“这我不确定。但不排除有其他可能。”
林寻:“既然你不能确定就是程朗,为什么还要在资料里写得这样详细?你给的资料引导性非常强,谁看了第一反应都会倾向认定是他。”
隔了几秒,许亦为才回道:“因为程朗是从表面看最有嫌疑的人。就算他不是凶手,我相信他和凶手也是认识的,否则不会产生这么多巧合。”
林寻:“苏阿姨不是见过凶手吗,她没有指认?”
许亦为:“她因为惊吓过度,没有看清凶手的正脸,只能判断出是男性。”
许亦为又道:“我之所以准备这些资料,就是因为我知道一旦你‘出现’,你一定刨根问底。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改变这一切,就像当年你提醒我,救了我的命一样。”
林寻看向他的眼睛,轻声说:“谢谢。”
不只是因为许亦为这份努力,也因为他这份心思,有钱有能力是一回事,将心思花在什么地方是另外一回事。
“不用谢,许阿姨对我有恩。这是我应该为她做的。”许亦为挪开目光,又拿出纸和笔,一边画一边示意林寻。
林寻凑过去看,只见他在纸上画了两条平行线,并在线的一头标注a和b。
许亦为说:“按照苏阿姨的情况,她所在的世界是a,但她说自己见过b世界的故事。而你先到了b,你改变了b世界我的故事,因此衍生出a这条平行线,形成一个新的平行世界。”
林寻接道:“而在b之前,我还去过c。那个世界你死于一场车祸,没有活到十五岁。”
许亦为:“这三个世界的故事版本虽然不同,却保留了两个共同点。”
林寻:“你指的是我可以作为媒介,和过去的你对话?”
许亦为:“你不是媒介,真正的媒介是这场流星雨。”
就在这时,许亦为拿出手机刷了两下,遂递给林寻,就在今天晚上,流星雨将会出现在梦城上空,新闻里还标注了梦城最佳的观测点。
许亦为问:“在这之前你去的那些世界,有没有发生过通过镜子对话的事情?”
林寻摇头:“没有,我从镜子里见过其他世界的自己,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像是幻觉,更不要说对话了。”
许亦为又点了几下手机:“看这段,这是十九年前的新闻。”
林寻一眼扫过去,不禁怔住。
原来在十九年前也有过一场持续四十八小时的流星雨,规模很大,但因为当时的小维住在孤儿院,没什么机会接触外界,更不要说去关注什么流星雨了,因此镜子里的小维并没有提到这件事。
许亦为:“我是后来很多年以后寻找这件事的答案才发现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投资这方面的研究,发现你和我跨度十九年的对话,和地球的磁场波动有很大关系。不止你我,在其他地方也有人发生过类似的事,但他们都是普通人,有的以为这是灵异事件,有的知道这可能是时空对话,但只能透过媒介看到过去的画面,什么都改变不了。”
林寻说:“既然证实了流星雨就是关键,那么我可以再借助今晚的流星雨去提醒过去的你,让他去救我妈妈。”
许亦为缓慢地吸了口气:“但这样就会进一步改变因果,会产生新的影响。”
林寻:“我知道,有可能会造成其他无辜者死亡,但有一种办法可以两全其美,就像我和樊小余说的那样——让该死的人死掉,该活的人活下去。”
许亦为仍然很平静:“你指的是凶手。”
显然这些年在他的研究和分析当中,他已经推断过最佳方案,只不过因为能力消失,只能等待林寻的“回归”。
林寻:“我知道这很难,而且我无法参与,只能让那个时间的你去实现。对了,我想知道那个时候的‘林寻’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吗?”
许亦为摇了下头:“我试探过很多次,她对此一无所知,这个世界的‘林寻’能力还没有觉醒。”
能力没有觉醒?原来不是每一个世界的林寻都具备能力吗?
可惜现在的她无法回到四年前许南语遇害的时间段,夺舍那时候“林寻”的身体,如果可以,她和许亦为联手将会有更多胜算。
这之后林寻又和许亦为讨论了一些细节,便回到自己房间里等待流星雨的到来。
期间林寻和樊小余还发生过一次对话,林寻问:“那个黑化的‘林寻’到处吸收其他林寻的能量,是不是其中就包括能力没有觉醒的林寻?”
樊小余回答道:“是的,能力还没有觉醒,不代表没有能力。只要是‘林寻’,就具备一定的能量值,而且dna相同,吸收之后更容易融合,不会排异。反过来,能力还没有觉醒的林寻,意识状态会比较混乱,遇到黑化‘林寻’的入侵,第一反应就是精神分裂,会以为自己只是疯了,根本不会想到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前来夺舍,做出的抵抗也会比较消极,会下意识将这些现象归咎于是自身的问题。”
原来如此。
林寻很快想到第一个世界的自己,她当时的心路历程就和那些能力尚未觉醒的林寻一样,凡事都从自身上找问题,认定就是心理病,哪里会想到去抵御外敌。而且严格来讲,那也不是外敌,只是不同版本的自己,就像是人造人、复制人一样,虽然都拥有独立的意识,从生物学角度上来说却是同一个人。
既然如此,那么许亦为的能力消失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林寻正在沉思,就听到樊小余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林寻:“我要去救我的妈妈。”
樊小余并不惊讶:“我还以为经过这么多世界,你已经放弃了。”
林寻:“我从未放弃,只不过有一度,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因为那时候我以为这是注定的。但现在看来,原来真的存在我要的‘完美’世界。既然存在,那我就要为它去创造可能性,这样我才能安心离开。”
说到这,林寻问:“我救了小维的命,但这个世界的任务并没有结束,是不是就是因为任务的最终目标在于我的心结?”
“你很聪明。”樊小余说,“我能看到的显示是你已经找到任务目标,而且随着你的决心它变得越来越强烈。”
林寻轻轻吁了一口气,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原来她的心结、执念从来都没有变过,她一直都想弥补、补偿十几岁时的缺失。难道真像是心理学描述的那样,人要用一生去治愈创伤?
有所不同的是,这世界上的普通人都没有机会去挽救亲人的生命,心里留下太多遗憾和伤痛。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人类历史才衍生出意识、精神、灵魂的说法,人死去了只是身体的消亡,思想和精神会留存下来,意识体会进入下一次轮回或下一个世界。缘分尽了就不再相见、一别两宽,没有尽就还会再续。
……
接近凌晨时,林寻等在洗手间里。
这一次她很安定,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坚信小维一定会出现。
林寻试了两次,洗手间的灯就开始闪烁,紧接着镜子的画面出现波动。
林寻凑近镜面,等了几秒钟就在里面看到十四岁的小维。
小维也看到了林寻,先一步露出笑容:“嘿,我就知道会见到你!”
林寻却没有时间叙旧说笑:“小维你听着,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事比之前的状况还要重要,你一定要记下来!对了,你有纸和笔吗,你先去拿,我可以等你。”
小维没有动:“我怕我回去,就看不到你了。你放心,我记忆力很好,你说的我一定都能背下来,等我回到宿舍再写下来,我保证!”
林寻看着镜子里小维那双充满决心和热切的眼睛,最终妥协道:“好,我会讲得慢一点。”
接下来,林寻用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将资料上的重点念给小维,比如死于程朗之手的女人遇害时间和地点,当然也包括许南语。除此之外还有许亦为在未来的投资,未来将会发生的重要事件。
小维时不时浮现出惊讶,好像不太相信未来的自己这么本事,却又因此充满了信心。
直到林寻提到小维的能力会消失时,小维的笑容终于落下,沉吟片刻说:“所以我的机会只有一次。”
林寻:“其实我一开始就只想救我妈妈。可现在咱们知道他还杀了其他无辜者,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去尝试救下她们的命……我知道这很危险,所以你一定要先保障自己的安全,如果发生冲突,我希望你能活下来。”
小维再次笑了:“如果顺利的话,在他第一次动手杀人的时候,将他抓起来,后面的人就不用死了!”
林寻却没有这样乐观:“我也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影响更大,万一……”
小维:“不管怎么样,总要试试才知道。”
林寻没有接话,看着小维跃跃欲试的模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些男性骨子里生来就有英雄主义。只是不知道后来的许亦为怎么会变成那样,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既然每个世界的许亦为dna相同,就说明第一个世界的许亦为曾经也是这样的人,是因为经历了一些事,做出不同的选择,这才逐渐生出另一种性格。
林寻生怕小维忘记,又反覆重复着前面讲过的重点,直到小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你之前说在你那个世界,你失去了你妈妈。这就是你无论如何都要改变历史的原因?”
林寻先是一怔,随即说:“也许吧。如果不治好这块心病,我永远都无法开始下一段人生,就算我去再多世界,我的心结也会永远停留在第一个世界——人总要朝前看。”
小维将双手环在胸前,笑道:“你的语气还真像……”
可他只说了一半就顿住。
林寻问:“像谁?”
小维:“像我们福利院的一个老师。”
话锋一转,小维又问:“那么当你做到以后,你会去哪里?”
林寻:“我也不知道,我无法选择要去哪个世界,也不会提前知道,我一直都是被动的。”
小维:“就没考虑过留下来?”
林寻垂眸想了想,说:“离开或留下来,也不是我能选择的。”
林寻又将问题抛回去:“你呢,你去过多少个世界?你有想过留在那些世界吗?”
小维:“对我来说区别不大,在哪里都一样。不过这个世界更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在镜子里对话。我想留在这里生活没什么不好,还能通过你提前拿到未来生活的攻略,就像打游戏开了金手指作弊器一样。”
正说到这,顶上的灯再次出现波动,灯泡一闪一闪,像是快要憋了,镜子里的画面跟着出现波动。
林寻和小维同时意识到这次见面已经走到尾声,小维动作更快,他一下子贴到镜子前,盯着林寻说:“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你说的,十九年后见!”
小维的画面消失了,镜子里再次出现林寻的模样。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怔怔出神,感觉有些茫然,有些微妙,因对她而言只是睡一个晚上的不同,但对于小维却是十九年。
“我是不是做错了……”林寻这样自问道。
隔了几秒,林寻又问樊小余:“按照你的计算,是否真的存在我想要的那种‘完美’世界?我这样问你,不算作弊吧。”
“不算。”樊小余说,“几千万种算法,总有一个是你要的,它当然存在。但它需要不断去尝试,精准到每一个细节。”
这话落地,樊小余又反问:“问题是这样的世界真的‘完美’吗,你真的会满意吗?”
林寻:“什么意思?”
樊小余:“就我对人类的了解,人的欲望和贪婪是无穷无尽的,根本不会见好就收。只有将一个人拥有的一切完全剥夺,他才能体会到曾经拥有的价值。”
林寻:“我并不是你说的那种贪婪的人,我要的不多。金钱、名利、爱情我都没有贪过。”
樊小余:“那只能说你不需要过普通人过的关卡,并不代表你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也许你会更贪婪。不过这也是优点。”
林寻:“我不懂。”
樊小余:“我这样说吧,我们当中也有从普通人中筛选的成员,她过的关卡更多也更复杂,金钱、名利、爱情、亲情,这些在咱们看来不是问题的难题,她关关都过了。现在的她比我们看得都要淡,就像是人类所说的‘冷血动物’。她说那是因为她的欲望已经被彻底消解,没有了欲望自然就不会再贪婪、自私。贪婪、自私如果一味放任,就会造成灾难,但如果能正确引导,就会引发正向的因果。”
林寻:“你之前说的背叛者,就是因为他造成了灾难?”
樊小余:“是的。”
林寻:“你担心我也会变成这样的人?所以你不仅是在考验我,也是在监督我,如果我出了岔子,以你的能力可以随时将我杀死?”
虽然这样想有些恐怖,樊小余却没有否认:“我们每一个成员都需要过这关,你并不是唯一被监督的对象。我现在提醒你,也是希望你不要走极端。”
林寻不由得想到另一个“她”,那个黑化的“人格”,又问:“那黑化林寻呢,她算不算是走极端?她搅乱了时空秩序,为什么你们没有杀死她?”
隔了几秒,樊小余才回答:“她的命运已经决定了,只有两个结果——逃亡和死亡。”
林寻打了个冷战,虽然说的是另一个“她”,却有一种自己也被牵扯在内的感觉:“这也是你们算出来的?”
樊小余:“几千万个算法,她的结果惊人得一致,只是差在过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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