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皇家芭蕾舞剧院的欧洲巡演最后一站是德国柏林。
从去年的十月初到今年的六月中旬,一共巡演了34座城市。
柏林的六月,气温凉爽。
最后的谢幕弯腰结束后,江怡下了舞台,旧伤复发,膝关节、踝关节处都疼的厉害,咬着牙才坚持完了全部的巡演场次。
舞团和她关系最好的是一位来自荷兰的年轻女孩,julia为她披上薄外套,关心说道:“巡演结束后有两个月的长假,你一定要记得去看医生。”
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在翻通讯录。
“我在柏林有认识很久的医生朋友,他很厉害,如果疼的厉害,今晚过去检查,我帮你和他提前预约。”
肩上的薄外套有往下掉落的趋势,江怡探手将外套往上提了提,笑着摇头:“今晚不行。”
她停顿半秒,将后半句话补充完整。
“十点的航班,回国内。”
julia一瞬瞪大了眼瞳,“这么突然?”
江怡点了点头,上前抱住了她,“没关系,假期结束后我会回来。”
“一路平安。”
julia回抱住她,摸了摸她凸起明显的背脊线条。
从舞剧院出来时,天空飘着一点细雨,街道上没什么人打伞,江怡也忘带伞了,幸好今天穿的衣服有帽子。
她低下头,套上帽子,温吞步伐在雨中走着。
往前左转直行大概叁百米,有一家药店,从柏林到京宜,长达二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她需要滴眼液,七年前落下的坏毛病。
习惯性的眼角发干,偶尔还会不受控制的落泪。
眼睛是在那年盛夏过后彻底恢复的,次年她飞往英国皇家芭蕾舞团进修,这是第六年。
回国折返机票太贵,除去过年,这六年间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
难得的长假,季青荷一直催她回去休息,再加上旧伤复发,江怡才下定决心回国。
付完钱,从药店出来,她提着袋子,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肩上有个并不重的黑色背包,回国待不久,需要带的东西不多,全都在这个包里了。
柏林的雨在恍惚中好似下大了,她等的有些无聊,低着头,沾了水的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踩着地面,细小水花随之溅起。
“滴答。”
雨落伞面的声音响起。
她仰头,头顶出现一把透明雨伞,带笑嗓音降落耳畔:“好久不见。”
是陈黎。
江怡怔了一会儿,才慢半拍的带着她的名字对上脸。
虽说这几年一直在国外,但国内的芭蕾舞剧院她也关注过,陈黎在去年成了京宜芭蕾舞剧院的首席。
她笑了下,“你来德国看巡演?”
“嗯。”
陈黎点头,最近她也正好结束国内的芭蕾舞剧巡演,放了个小长假,出国和男朋友散心,最后一站恰巧是柏林。
江怡刚才在舞台上的表演,她看完了全程。
“很精彩。”
她点评说。
换作过往,江怡肯定是毫不谦虚的点头,就像那个人一样,不自觉沾染上他并不讨厌的傲慢。
但好多年过去,她学会了收敛,更何况,她并未成为首席,身上的旧伤太多,也过了巅峰时期,很多高难度动作已经很难做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她依旧在为之努力。
两人站了一会儿,陈黎突然开口说:“当年在江州……”
她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盯着雨滴炸开伞面的弧度,好半晌,接出完整的话:“是我弄坏了你的足尖鞋。”
她看到那个背包上的挂坠,猜到背包的主人是江怡。
鬼迷心窍的,扯坏了她的足尖鞋系带。
她和江怡同一组比赛,如果不是因为足尖鞋坏了的缘故,她也许真的比不过她。
后来评委私下和她说过,后续舞剧表演进行二次选拔,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江怡,不忍心埋没她这棵好苗子。
可谁也没想到,到了元宵节正式表演那天,她却没有顺利参演。
太久远的事情了。
忽然听她这么说,江怡在脑海里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事。
她只去过一次江州,在江州的艳阳里,隔着一通视频,看到了京宜的初雪,以及全世界最丑的一个雪人。
她移开视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直到雨声渐停,她声音压的很低,轻描淡写:“没关系,早就过去了。”
坏掉的足尖鞋不重要了。
她也不再重要了。
“我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
陈黎认真说。
江怡扯扯嘴角,算是应了。
“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我男朋友快到了。”
她男朋友并不是芭蕾舞演出的忠实爱好者,来欧洲陪她看了七八场演出,人已经快看吐了,这场演出陈黎也就没让他再跟着了。
演出结束那会儿,她便打电话让他来附近接她了,已经快到了。
江怡想要拒绝,打车软件上,司机距离她还有八分钟,陈黎瞥见了,手指往前一指,“你取消吧,我男朋友的车来了。”
是一辆黑色奥迪,车速不快,轮胎压过路面,水花飞溅。
她抬头望去,隔着雾蒙蒙的水汽,一双漆暗眼眸倨傲撞入她眼底,长睫下敛,表情冷淡,掠过她时的眼睛没有情绪。
七年不见。
他出现在柏林街头。
轻挑着笑意,出众眼睑是一如既往的恶劣懒散,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腕露出,嚣张纹身覆盖腕骨。
流逝的时间像被刻意拉长的细线,剧烈颤动的心跳声先服了软。
她看见。
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心甘情愿停在他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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