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是季甜来喊江怡起床的。
江怡从暖洋洋被窝里爬出来时,脑子还在发懵,谢京妄将她搂得很紧,眼睑贴在她胸口处。
“姐姐~”
季甜在门口喊她。
江怡立马清醒了,她使劲儿拧了谢京妄一把,“你起来。”
谢京妄不要脸的撒娇往她怀里拱了拱,几秒后,没动静了。
“姐姐,你起床了吗?”
季甜又乖乖地问。
江怡随手丢在床边的衣服穿上,口吻慌乱地答:“姐姐起来了。”
“好哦,甜甜可以进来吗?”
江怡还没回答,小家伙踮着脚拉门锁的声音响起,幸好门锁从里面反锁住了,季甜没拉开。
季甜撅嘴说:“那我先去找哥哥玩。”
江怡说:“姐姐马上出来啦。”
话落,又恶狠狠掐了一把谢京妄的脸。
这人真的很烦!
也没管他,江怡穿好衣服,踩上拖鞋走了出去,季甜还站在门口等她,江怡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吃早餐了吗?”
“没呢,等姐姐一起~”
季甜双手抱住她脖子,两人一并从楼下下去了。
江怡不在,粘人精谢京妄也没那股困劲儿了,他随意抓了两把头发,拉开盖了一晚上的粉色床单,下床。
江怡房间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温馨。
床对面的白色书桌上摆了众多奖杯,墙上还贴了奖状,都是这些年她跳舞拿下的荣誉。
他姑娘从小就厉害。
谢京妄懒懒笑了起来,他收拾了一下昨晚的狼藉,将垃圾袋封了口,里面用过的好几个避孕套全都藏了起来。
桌上还摆了不少照片,都是江怡从小到大的记录,有几个相册是被反面压下的,谢京妄挑眉,难得好心的将相册扶正。
却在看到画面时,目光倏然一顿。
照片里的人是他。
准确来说,是高中毕业时的他们。
六月份的京宜,已经步入初夏,蝉鸣声清晰,日光弥漫。
江怡和他不在一个班,那会他早就确定了京宜大学的保送名额,所有人都沉浸在紧张的高考氛围里,唯独他悠闲自得。
江怡也是,高叁冲刺最后一个月,甚至在同一屋檐下,他都见不到她的身影。
直到拍毕业照这天。
附高的夏季校服是白色系,女生搭配灰蓝色的百褶裙,头发一律被要求扎成高马尾。
整个年级的大毕业照,乌泱泱的人群中,他一眼看中他姑娘。
每个女生都一样的校服,只有江怡穿起来最好看。
常年跳芭蕾的缘故,她身型很纤细,背脊挺薄,小腿修长,高马尾下的脖颈同样柔美。
阳光倾斜在她脸上。
谢京妄看的有些出神。
直到有男生找江怡合照,他暗沉沉的眸一瞬压下,大少爷不爽。
长腿快步走过去,他习以为常地拽住了江怡的马尾,单手抄兜,腔调懒怠:“江小怡,过来拍照。”
江怡最烦他拽她头发了,她生气瞪他,去打他的手,“谢京妄,你有病啊。”
这都快要成为她骂他的口头禅了。
谢京妄不以为意,“拍照。”
他难得有耐心的重复一遍,又去拽她乌黑的发,但其实没用力。
段清衍抱着相机追在两人身后,江怡正好又回头骂他。
快门定格。
照片洗出来后,江怡怒瞪他,“谢京妄,你这拽人头发的臭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真的很讨厌。
谢京妄将照片推到她眼皮子底下,单手支着下颚,高调地说:“可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她嫌弃推开他递来的照片,下意识反问一句。
他看着她,莫名有些紧张:“志愿填京宜大学。”
“怎么可能?”
江怡飞快回他一句,清秀眉眼间都是抗拒。
他被保送京宜大学了,她志愿填京宜大学,岂不是两人又在一个学校了。
“那这头发随便你拽吧。”
江怡满不在乎地说,反正她不可能再和他一个学校。
那照片上有他写下的“京宜大学”四个字,被人用黑色水笔划的死死的,看不出一点痕迹。
她没想过和他上一个大学。
但志愿出来,她的第一个志愿却是她最不想去的京宜大学。
所以他和江怡,命中注定。
谢京妄满不在乎地笑笑,那照片被他摆正又放了回去。
他单手揉了揉后脖颈,从江怡房间出去,正好碰上季青荷,见他是从江怡房间出来的,季青荷脸色一变。
谢京妄神色淡淡,“季姨。”
他喊了句,一本正经,“我来找江怡问昨天买的牙刷,她不在。”
季青荷凝着的表情这才缓下去,说:“季姨准备了新牙刷,下次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来找季姨问就是了。”
“嗯。”
谢京妄沉默应声。
到了楼下,也没看见江怡人。
昨晚凌晨叁点左右,又下了一场雪,直到今早才停,茫茫白雪,厚的能堆到人脚踝了。
江怡穿了一件米色长款羽绒服,带着季甜在堆雪人,旁边还站了个男生,对方穿着黑色羽绒服,挺高的,因为侧站,只能隐约看见半个侧脸轮廓,线条锋利。
“把胡萝卜给姐姐~”
季甜蹲在雪地里,仰头说道。
谈知行笑笑,将手里的胡萝卜接过,江怡头也不抬,就知道他递来的方向在哪儿,默契十足。
谢京妄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季青荷笑着说:“这俩孩子,每回寒暑假回来,小怡最喜欢找她知行哥哥玩了。”
哦。
谢京妄内心轻嗤一声。
原来他姑娘,除他以外,还有一个寒暑假版本的青梅竹马呢。
真行。
知行哥哥,啧,怎么没听她喊过京妄哥哥呢。
“喂。”
他走过去,高大的身影站在江怡身后,江怡有所察觉般回头,呼吸微顿。
一看谢京妄这阴阳怪气的表情,就知道他要作妖了。
果不其然,大少爷毫不客气的将雪人的胡萝卜鼻子拔了出来,用力掰成两半,插在了眼睛上。
江怡:?
他有病?
谁家雪人拿这么大的胡萝卜给人当眼睛的。
谢京妄手一滑,一不小心又把雪人的头打掉了半个,“不好意思,手不受控制。”
江怡:“……”
他真的有病!
谈知行偏棕色的眸看向他,又瞧了眼掉了半个脑袋的雪人,情绪十分稳定地和江怡说,“没关系,我们再堆一个。”
季甜嘴一张,对着谢京妄号啕大哭。
“你坏蛋!不喜欢你了,只喜欢知行哥哥!姐姐也喜欢知行哥哥!讨厌你,不跟你玩了!”
季甜一哭,舅妈听到声音马上跑出来了。
“甜甜这是怎么了?不哭不哭。”
舅妈哄着人,拿着纸巾去擦小丫头脸上的泪痕。
季甜抽抽噎噎的掉眼泪,指着谢京妄说:“这个讨人厌的哥哥打坏了我和姐姐堆的雪人……”
舅妈给季甜擦眼泪的动作一顿,又看了眼那个掉了半个脑袋的雪人,忽然有些一言难尽。
她又不好去说谢京妄什么,只好先把自家女儿抱回了房间,“妈妈带你去看动画片。”
哄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没听见季甜委屈巴巴的哭声。
江怡也无语的白了谢京妄一眼。
一大早,也不知道大少爷突然抽什么疯。
“谢京妄。”
她没好气的喊他,男生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下巴低着,藏在外套领子里,眉毛微微下压,倒像是谁把他惹了。
坏脾气。
江怡走过去,说:“你都多大人啦,怎么还和小朋友计较呢。”
这个雪人,季甜可是堆了大半个早上呢,被他这么刻意的把脑袋拍掉,不哭才怪。
谢京妄侧开脸,一副不听人话的臭表情。
“哼。”
他还有理了。
江怡又气又好笑,“哼个屁啊,赶紧给人家重新堆个脑袋出来。”
谢京妄终于半勉强的垂眼看向自己干的好事,掉了半个脑袋的雪人,确实很丑。
他翘起嘴角,磁沉声线压低,“让他走。”
谈知行在他对面。
真是幼稚。
闹别扭的原因在这儿呢。
谈知行比江怡大上叁岁左右,已经大四了,性子一向稳重,对于谢京妄无理的要求,他也没多计较。
淡定和江怡说道:“我先走了,中午过来吃饭。”
“好的,中午见。”
没多久,谈知行人影不见。
院中的雪够厚,江怡拽着谢京妄的手蹲了下来,状似无意开口说:“谈知行是我小姨的儿子。”
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的醋瞎吃。
谢京妄绷着的臭脸色微僵,嘴硬说:“哦,那又怎样,还是不爽。”
他还不爽?
江怡干脆在地上揉了个雪团出来,一把砸他脸上去,“你真的很烦。”
谢京妄没躲,雪团顺着他的领口,直愣愣地掉了进去,冰的他身子略微一颤。
舌尖抵过脸颊,他没管,而是直接抓住江怡的手。
江怡没躲掉,被他摁倒在了院中的大雪中,身子往下陷,烙印出胡乱痕迹。
“谢京妄!”
她不服气,去揪他的头发。
本来一早起来,就没怎么管过一头偏灰棕短发的谢京妄,被她这么一揪,更是横七竖八的立在脑袋上,看起来莫名的呆。
“哎哟喂,两位活祖宗哎!”
季青荷刚说叫他们进来吃饭,这才多大一会劲儿,这两人就跟小时候一样,打起来了。
江怡手脚并用,缠在谢京妄身上,掌心里还捧着雪,一个劲往谢京妄脸上糊去。
“幼稚鬼!小气鬼!”
她骂他。
男生精致眉眼间夹杂上雪粒,连长长眼睫上都有未融化的雪,呼吸间淡白色雾气蔓延。
他阴沉沉看着她,还和小时候似的,动作看起来很凶,实际上就是任江怡欺负的主儿。
最后江怡成功翻身,将他压在了雪地里,笑嘻嘻的又丢了一捧雪往他脖子里,站起来就跑。
“你输咯。”她笑着。
谢京妄坐起来,不在意的抖抖衣领,顺手抄了一把雪往江怡后背上丢去。
砸了个正着。
白色雪团在她米色羽绒服上溅开雪花,江怡啊了声,扭过头,又气势汹汹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冬日阳光映射下来,他坐在雪地里,挑眉懒懒一笑,还是那一贯的桀骜模样。
乡下过年一般都很热闹。
放眼望去,每户人家门前都贴了红对联、红灯笼。
每天都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临近除夕那天,要吃饺子。
这么多年,外婆家都是自己包饺子的习惯,而且会随机在饺子里放上硬币,吃到硬币饺子的,要在群里发红包。
若是小朋友吃到硬币,那就是大人给红包。
江怡也会包饺子,她和外婆学过。
今年不一样,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个人。
谢京妄不愿意走,季青荷也不忍心,让他回去了,这孩子也是孤零零的在庄园里一个人过,何必呢。
外婆和舅舅舅妈也不觉得有什么,人多才热闹嘛。
“谢京妄,你怎么还作弊呢。”
江怡不高兴地瞥他一眼,居然让外婆替他包饺子。
这大少爷心血来潮也说要学包饺子,然后和她比,看谁包的多。
那当然是她呀。
这家伙输不起,还偷偷摸摸让外婆往他包的那盘饺子里多放几个。
谢京妄耍赖也理直气壮,“外婆愿意帮我,你管不着。”
“……”
江怡气个半死。
不要脸的狗东西,明明是她外婆,他叫这么起劲儿干嘛啊。
外婆笑呵呵的在一旁看两人斗嘴,又心软地往江怡盘子里多放了几个,谢京妄说:“外婆,你不能帮她。”
“哈哈哈!”
江怡无情笑话他,拿他刚才的话怼他,“外婆愿意帮我,你管不着。”
谢京妄:“……”
外婆头疼地看着他们两个,又公平的分别给两人都放了叁个包好的饺子在盘子里。
今年除夕,怕是要比往年更热闹了。
饺子包完,舅妈给买了仙女棒、烟花之类玩的。
季甜说要去院子里玩,江怡嗯了声,大大方方地分了谢京妄一把,“喏,待会你来点。”
这玩意儿她从小就不敢点,害怕被突然迸出来的火星子溅到。
谢京妄漫不经心的接过,却没接江怡递来的打火机。
他身上一直留着,当初她送的那枚银色打火机。
“放烟花咯!”
季甜冲在最前面,两个小短腿一蹬一蹬的,一踩一个脚印,嘴里也兴高采烈的喊着。
江怡走在她后面一点,“甜甜跑慢点呀,别摔了。”
谢京妄则在她身后,快步走过去,悄悄勾了勾她的手指。
江怡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甩开他的手。
“没人看到。”
谢京妄低声说。
江怡甩开的动作顿住,不自然地扭开了脸颊,心跳频率莫名加快。
长长的外套衣袖下,谢京妄握着她的手,温热指腹捏住她的手指,声线沉沉:“宝宝,除夕快乐。”
远处砰砰声响起,湛蓝色天空有烟花燃过。
即便不是夜晚,同样美的触目惊心。
“除夕快乐。”
几秒后,江怡听见自己的声音,和过去许多年那样,他们是第一个和彼此说除夕快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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