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同样红了眼眶,抓着雪青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白皙的脸这会儿成了小麦色,整个人黑了最少两个色度,脸颊原本有一些肉,现在全没了,下颌骨十分明显:“瘦是瘦,瞅着倒是精神了。”
“哈哈……”孟蝶这一说话,屋里人都笑了。
雪青也笑了,把袖子往上一撸:“二奶奶您看。”手部握拳用力,清晰漂亮的肌肉瞬间显现。
孟蝶震惊:“这都有肌肉了!”而且雪青比以前开朗许多,以前哪怕屋里都是自己人,她也不会当众撩开袖子露出胳膊的。
玫红:“雪青姐姐,先口茶润润嗓子。”
雪青坐在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还是我们自己的茶叶好喝。”
杏黄凑过来:“走的时候不是带茶叶了吗?”
孟蝶笑她:“你个傻丫头,不同的水泡出来的茶味道是不同的,大易朝的茶只有大易朝的水泡出来才是最好的滋味儿。”因为那是故乡的味道。
杏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孟蝶:“这一路上可还顺畅?丝绸和丝毯卖得可好?”
雪青:“挺顺畅的,去的时候也是走的新航线,我们带去的丝绸和丝毯极为受欢迎,不过那里的宗教势力颇为庞大,他们比较忌讳黄色,因为在传说中,背叛者背叛那一天穿了黄色的衣服。”
玫红:“那以后大不了就不用黄色了。”
雪青:“这个倒是没什么,他们忌讳,还有不忌讳的呢,卖给别人就是了。二奶奶,窗帘真的是未来的商机,咱们工厂现在就改了吧!”
孟蝶:“那边玻璃工厂很多?”
“多。”说起这个雪青神采奕奕的:“观星都很吃惊,从她离开到回去还不到一年,那边的玻璃厂几乎是遍地开花,现在不单单是贵族们都换上了宽大明亮的玻璃窗户,就是一些小有家底的人家也都换了玻璃窗,他们现在真的是非常非常需要窗帘,二奶奶设计的那个波幔,他们也都非常喜欢,尤其是得贵族的喜欢。”
孟蝶点点头:“那你休息几天,然后咱们厂里就改,不织丝毯了,织窗帘。”
雪青连连点头:“好。”
孟蝶:“这次去,觉得那边怎么样?”
雪青笑了笑:“以前觉得孟府很大,后来又觉得侯府很大,再后来我觉得咱们京城咱们大易朝是无边的广大,等到了海上,方知我的渺小,看到了外族生活,突然发现大易朝的人确实很聪明,但是也不要小瞧其余地方的人,为了生活,所有人都是拼尽全力的。”
孟蝶感叹:“真的长见识了。”
雪青:“观星这次带回来的除了铁就是银子,都比较重,她又要办各种手续,大概后天能到。”
孟蝶连连点头:“好,这次一共赚了多少银子?”
雪青:“还是按照二奶奶当初定的价格,无论丝绸和丝毯都是四十两,这次确实赚了个盆满钵满,但是我估计今年秋那次出行未必会这么顺利了。”
孟蝶:“卖的国家越来越多了?”
雪青点点头:“丝绸本就是普通的丝绸,比不上蜀锦浮光锦这些,丝毯想要仿制也不算太难,而且他们知道我们喜欢铁和粮食,铁在悄然涨价,粮食,每个国家对粮食的出口都是严格把控的。”
眼见雪青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孟蝶:“我知道了。你先去睡吧,好好歇歇。”
等雪青走了,就连湖绿都染上忧愁:“这仿造的也太快了,就算咱们改成窗帘,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也能仿造出来。”
孟蝶倒是不太在意,哪怕在各种布料层出不穷涌现出的梦中世界,丝绸在布料界中依旧有着无以伦比的地位,实在是太亲肤了。无论是做成衣服还是做成被褥,都是顶级的好物。大不了降价少赚一点,绝对不会没得赚。
晚上李蔼回来第一句就问:“雪青回来了?”
孟蝶一愣:“陛下得了消息?”
李蔼洗脸后道:“天津港那边巡逻的水师刚一看到打着大易朝旗帜的船就知道海姑娘回来了,稍微问了问情况,迅速派人快马加鞭给陛下送了消息,今早辰时正,消息就进宫了。”
孟蝶:“雪青是下午未时回来的,这信儿比雪青快得多。”
“二爷二奶奶,开饭了。”
孟蝶和李蔼坐下,李蔼拿起筷子突然笑了。孟蝶一脑袋问号,你这是啥意思?
李蔼:“突然想起来,今儿冉尚书红光满面的,瞅着一下子能年轻十岁。”
孟蝶也笑了:“当初陛下给了观星二十万条丝毯,十万匹丝绸,底价是每样三十两,这就是九百万的银子,快抵得上朝廷一年一半儿的税收了,户部还能不高兴,这下冉尚书再也不用说户部的库房耗子看见都要搬家了。”
李蔼哈哈大笑:“他说过这个?”
孟蝶点头:“说过,要不怎么最开始织丝毯是用徭役来充工钱呢,就是因为没钱。”
李蔼了然:“以后冉尚书应该不会再哭穷了。你是没瞧见,不单单是冉尚书,今儿我瞅着几位辅政大人也都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孟蝶不怀好意的扯了一下嘴角:“没事儿,我给他们添点堵。”
“啊?”!!!
孟蝶说添堵就添堵,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上了一本,以有伤风化为由请求废除妓院。
皇帝上完早朝,照旧去勤政殿看奏折,现在四海升平,内忧外患皆没有,这一次孟渊依旧没做手脚,孟蝶的奏本还是放在了前排。
心里想着那笔巨款,皇帝的心情正好呢,看到孟蝶的折子他先是一愣,翻开仔细看了看将奏本放下,皇帝垂目想了想:“宣几位辅政大臣,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大理寺卿,左右督御史,刑部尚书以及孟蝶到勤政殿议事。”
众人来的这个空档,皇帝将另外一些要紧的折子给批了,然后将孟蝶的奏本率先给了次辅任清华。任清华看完又将奏本往下传。
工部尚书苏瑜泉是最后一个到的,他看完规规矩矩将奏本重新交还给太监,一声不吭。
废除妓院。用的是有伤风化,这理由绝对的冠冕堂皇。除了孟庭义,其余大臣纷纷看向孟蝶,见孟蝶一派老神在在的样子,就知道今天这事儿不好办。
左右都御史小心翼翼的互视一眼,双双头皮发麻,这种有伤风化的事儿,论理应该他们参去废除,他们没参,现在孟蝶说要废除,他们就得驳斥孟蝶,为自己以前没参找个好理由。
左都御史林开德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孟县主,青楼楚馆虽然有伤风化,却也有一定的用处,我朝律法规定,犯官家属一律充入教坊司,这一条刑法对于很多官员来说还是很有威慑作用的,违法犯罪的时候总要想想,不然妻子女儿母亲会被罚入教坊司的。”
孟蝶难得的没有据理力争,反而反常的退了一步:“林大人说得有理,这确实是需要考虑的地方,不如这样,官营的教坊司依旧保留,私人的青楼楚馆废除好了,这样既有威慑作用,也没有风化问题了。”
孟蝶难得的退了一步,林开德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反而难看得如同吃屎一样。
孟蝶看了一眼林开德,嘴角扯出一抹嘲讽:“我记得我们大易朝对于犯官处罚很重,家属若是到了要被罚入青楼楚馆的程度,犯官就是死刑。自己都不怕死了,反倒是担心家中女眷,可真是有良知啊!”
林开德的脸色更难看了,惨绿惨绿的。
右都御史宋剑桥不得不出头开始和稀泥:“孟县主,青楼楚馆在千百年前最开始时是为了安置无家可归的妇人,类似于现在的育婴堂,变成了如今的风月场所也是万不得已啊,她们无法养活自己。突然废除,她们又该如何?”
孟蝶笑了:“宋大人,青楼楚馆的来历我自是清楚的。无力养活自己那也是当初,那会儿战乱极多,朝廷尚且朝不保夕的,自然无力庇护她们。如今我大易朝国泰民安,想来养活一些妇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又或者户部就非得差她们这一口粮食吃了?”
冉鹏飞连忙表示:“这肯定是不差的。只不过朝廷养活她们,其他百姓岂非不悦?不患寡而患不均呐。”
孟蝶:“冉尚书说的有理,这吃白饭确实不好,毕竟她们也有手有脚的,现在丝毯丝绸大卖,便是手笨一点做不了纺织,缫丝染色总是容易的,总能养活自己。”
冉鹏飞抽了抽嘴角:“丝毯和丝绸眼下看着确实极好,但是先不说国外那边已经有了仿品,就说我朝境内,很多良家妇人尚且做不到这个工,只能眼热着,突然废除风月之所,命娼妓们做这个工,恐怕会引起良家妇人不满。”
孟蝶笑了:“我也是良家妇人,我就不会不满。又或者冉尚书认为良家女子多数都是小肚鸡肠的,一定要妒一妒那些沦落风尘的女子?”
冉鹏飞连连摆手否定:“不是不是肯定不是的。”他可不敢说女子善妒。
林开德赶忙接过话茬:“这个举措到底是不够公平,恐怕一些有心人会利用这一点鼓吹百姓,大多数百姓又比较单纯,他们未必能分得清这里面的是非曲直。”
这话顺耳多了,孟蝶也换了个说辞:“林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不如这样,多造几艘船,可以将她们送往同样繁华的国外,想必她们在哪里讨生活不难,甚至也可以重操旧业,但我大易朝境内是绝对不能再有妓院了。实在是过于有伤风化,抹黑我大易朝的形象啊!”
孟蝶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严肃,浑身正气,仿佛是最古板的老学究,真的就是单纯的认为妓院有伤风化。
林开德彻底梗住。勤政殿内顿时落针可闻。
门口人影晃动,首辅乔万鸣从殿外慢慢慢腾腾进入:“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赐座。”
乔万鸣坐下,小太监又连忙给倒了杯茶,也就是他有这个待遇了。
乔万鸣开口:“陛下,臣听闻孟县主上本废除青楼楚馆,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孟县主。”
皇帝:“爱卿尽管问。”
乔万鸣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向孟蝶:“孟县主可知前朝时期有多少男子终其一生都无法娶妻的?”
首辅不愧是首辅,上来直接开大,掀了那层遮羞布,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
孟蝶:“根据记载,前朝刚建国时期,除了一些身有残疾男子,大多数男子都能娶妻,但到第二位太宗皇帝晚年,男女比例极具蹿升,有一成半左右的男子终其一生娶不到妻子,及至前朝中期,一直维持在有两成男子娶不到妻子。”
“尤其是闽广一带,因为寸板不得下海的基本国策,那里尤为贫困,契兄弟在此地迅速流传开,甚至一段时期成为了习俗,直到前朝中后期和后期,娶不到妻子的男性数量到达巅峰,官面没有记载,但是诸多野史记载,那时候娶不到妻子的男性达到了惊人的四成,也是从那时候起,各地起义不断。”
乔万鸣颔首:“那孟县主应该知道这青楼楚馆的作用是什么,除非爆发大规模战争,否则定然会有一两成的男子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终身无法娶到妻子。没有一个稳定的家,他们就是当地的不稳定因素。”
孟蝶轻哼了一声:“首辅大人认为妓院在某种程度上是维稳的存在,对吗?”
既然扯开了那层遮羞布,林开德也不左顾而言其他了:“妓院就是如此的存在,抛开天生残疾的,娶不到妻子的男子本质原因就是穷。然而他们并不会因为穷就不想娶妻子,甚至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他们更想娶妻子,良家女子他们碰不到,妓院就是一个最好的场所。”欲望两个字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林开德含糊了一下。
孟蝶反倒是不管不顾:“你的意思是,这些男子年轻的时候凭借力气赚点钱,娶妻不够却可以到妓院发泄欲望,这样他们就不会到处惹是生非了。”
众人沉默,就是这么个意思。
孟蝶冷笑:“谁又为娼妇们考虑过,年轻的时候被拿出来**,年纪大了就算赎身出来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寡妇门前尚且是非多,何况是她们,所以她们赎身之后只能想办法嫁人,好人家的儿郎谁会娶她们?这时候她们只能找以前所谓的“老相好”。而这些男人本就是穷的,是不稳定的,他们一旦组成家庭,反而变得稳定了。简而言之,真是一女多用啊!。”
勤政殿内,别说众大臣,就是皇帝也忍不住面皮发热,这不单单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这是直接把窗户给砸了。
宋剑桥硬着头皮开口:“可是维稳……”
孟蝶嗤笑一声打断他:“远的不说,前朝没有废除妓院,最后稳了吗?还不是各种起义不断。”
宋剑桥乖乖闭嘴。
孟蝶:“陛下,臣想废除妓院,不单单是怜惜已经沦落到妓院的女子,而是认为相比较于**,妓院早已成为各个地方首屈一指的毒瘤。”
苏瑜泉:“孟县主,毒瘤二字未免过了。”
“过了?”孟蝶看向他:“花柳病的传播不是毒瘤?”
苏瑜泉老脸一红,没声了。
孟蝶不依不饶:“苏尚书可知京城一共有多少家妓院?苏尚书又可知一家妓院能催生多少不稳定的因素?”
苏瑜泉懵了:“催生不稳定因素?”
孟蝶懒得搭理他:“祖父。”
所有人齐齐看向孟庭义,眼里的控诉几乎凝结成了实质,孟庭义你也太不讲究了,你孙女要上本,你怎么不事先给大家伙儿提个醒啊!太过份了!
就连皇帝的目光都忍不住带了点控诉,孟蝶这张嘴,简直就是刮脸刀,专门把人脸皮撕下来的那种。
孟庭义无视所有人的控诉,从怀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奏本:“陛下,这是最近半年京城周边拐卖女子和拐卖女童的所有案件,照比去年同期下降了三成有余。”
嘶——大理寺卿董洪杰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不查案审案不知道这个三成代表什么,他可太知道代表什么了,吃惊之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孟大人,能降低这么多?”
孟庭义脸上露出微笑:“这还只是保守估计。”
皇帝接过孟庭义的奏本仔细看了看,转手交给了乔万鸣,脸上露出深思。
一件事通常是一体两面的,有一定的好处自然也有一定的坏处,妓院的好处就是**,虽然只是曾经,而坏处,一个是传播花柳病,还有一个就是会导致女性的被拐率上升。
一家妓院会导致多少上升率这一点没人知道,或者说并不好统计,从古至今也没有一个直观的数据,甚至于这一点只有一心为民的当政者才会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出妓院会导致女性拐卖率上升。大多数不太关心的,甚至并不知道这两者有着绝对的关联。
眼下,上升率依旧没有,下降率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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