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沐年回想了一下荣氏单薄又破旧的衣衫,还有饱经风霜的容颜和长满厚茧的双手,点了点头:“那荣氏看起来确实过得困苦,只是她若是真的被欺辱,凭县主的性子八成是要直接打上门的,怎么会弄出做梦这个稀奇的理由呢。”
董洪杰看向唐沐年,屋内陷入静默,好一会儿董洪杰迟疑道:“难道说荣氏做梦是真的?”
唐沐年哑然,这个离谱的理由反而是最能说得通的,否则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凭借着孟蝶一贯的性子,凭借着她的身份地位,她想收拾木家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何必绕这么个弯子,完全没必要啊!
第142章
孟蝶不知道唐沐年和董洪杰这会儿有多懵逼,她就知道露微回来禀报过后,她连日来的阴霾心情终于得到缓解,她看向荣氏:“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你离开木家的时候,东西都带着了么?那木家人应询的时候八成会说你不守妇道,说不得还会将你的东西给予别人,以此作为证据。”
荣氏一听这话直接笑了:“当初他们骗我说是给我找了户好人家,我想着小桂花什么都没有,就把我衣服能改的都改了,只留了身上穿着的两身,除非他们把小桂花的衣服拿去,不然是没有任何东西的。”
孟蝶沉默了一下,她没想到荣氏竟然穷困至此:“没有就没有吧,正好裁缝来了,你带着小桂花去量体,做两身厚实的棉衣。”
荣氏:“二奶奶,这可使不得,而且等木家人来了,我穿……”
露微打断荣氏的话:“你还是听二奶奶的吧,你今儿去告状穿着你自己单薄的衣衫,能说明木家苛待你。等木家人来你再那么穿,那就是我们侯府苛待你了。”
“这……”
露微:“走吧。”
等露微带着荣氏离开,孟蝶垂眸盘算着,今年南方那边天气暖和,运河很多地方都没结冰,水路和旱路相互交叉,估计过了小年儿木家人就能到京城了,正好,能在年前把这件事解决掉。
“二奶奶。”阿雪挑帘进来:“大奶奶有请。”
“知道了。”
年底本就是走礼的时候,今年又是李蔼回来的第一年,勇毅侯府需要走动的人家格外的多,哪怕这事儿主要是宁夫人和温氏在管,湖绿去学习也能搭把手,孟蝶还是时不时的被抓壮丁,就连姚氏也要跟着忙。
忙碌中的日子过得飞快,腊月二十二上午,将最后一份礼物打发人送出,凝萃馆中温氏直接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好了。”
孟蝶不雅观的锤了锤自己的腰部:“我可得好好歇歇,咱们中午就在凝萃馆吃吧,今儿好像有鹿肉。”
姚氏眼睛一亮:“让她们烤一点儿,算了,红缨,你去厨房烤一点儿。”
温氏眉眼弯弯:“让她们厨房再熬个海参干贝粥。”
“诶。”
温氏看向孟蝶:“正月十五的花灯节,按规矩每座府里都要出一盏花灯,你别把这个给忘了。”
长安侯府不住归不住,那也是一座正儿八经的独立府邸,该有的必须得有。
孟蝶震惊,她给忘了,忘得死死的:“你们说,我随便做一盏走马灯,会不会被人嘲笑?”
温氏:“嘲笑倒是不一定。”
孟蝶眼睛一亮。温氏补充:“耻笑是一定的。”
孟蝶……
“哈哈……”姚氏笑得好大声。
孟蝶看向温氏:“我就不信你准备咱们府里灯笼的时候没给我带份儿。”
姚氏看向笑吟吟的温氏,悟了,转头看向孟蝶:“二嫂以后改行去算命吧。”
孟蝶一扬下巴:“我要是学这个,不说混个国师当当,最起码也得是个钦天监的院首。”
“哈哈……”不单单是温氏和姚氏,她们跟着的丫鬟婆子也都跟着哈哈大笑。
一会儿的功夫,烤鹿肉和海鲜粥以及各种小菜陆续端上来,妯娌三人边吃边聊,吃饱喝足,又将府里剩余的事情处理完毕,纷纷起身回自己的院子。
“咦?你怎么今儿就回来了?前两天不是还说过了小年也未必忙得完吗?”孟蝶进屋就看到李蔼刚把行礼放在桌子上。
李蔼笑了笑:“交接什么的都很顺,就很快忙完了。”
孟蝶看着李蔼熬眍?的眼睛也没拆穿他的谎言:“中午吃了吗?”
“没呢。”
孟蝶:“你先去洗漱,我让玫红去厨房那边拿些吃的,今天正好有红缨烤的鹿肉。”
李蔼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李蔼洗漱后狠狠吃了一顿,孟蝶瞧着他不停的打哈欠:“炕上那边被褥铺好了,你去睡一会儿吧。”
李蔼坐着不动。
孟蝶以为这人困傻了,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快去休息。”
李蔼反手将孟蝶抱满怀:“一起?”
孟蝶想想今天没什么事,同意了。夫妻二人难得的一块儿睡了个中觉。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李蔼回来的第一个小年,勇毅侯府格外热闹,不但开了宴席请了李大柱的后人和李三柱那一脉过来,还请了戏班子唱戏。晚上的时候又放了不少烟花,不少民众都往这边聚集看热闹,勇毅侯又命下人抬来两筐铜钱洒了出去。
腊月二十五,孟蝶得到了消息,木家人被带进京了,除了木家一家子还有木家族长以及村长全到了。
孟蝶看向李蔼:“走,带你去瞧瞧热闹。”
李蔼:“荣氏的案子?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我在军营的时候大家也讨论过的,自己无子,侄子摔盆承继遗产这个从律法层面来说是没有问题的。我们能要回来的唯独是木老三的主将额外给的那一百两,他可以指定给小桂花,再就是将小桂花定了亲这件事坐实,别的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再有,那就是纯粹的以权势压人了。
湖绿拿过来两个大氅:“二爷,二奶奶,公堂上估计有些冷,还是多穿点吧。”
李蔼看孟蝶披上了火红色的大氅,看了一眼自己同色系披风,这天儿还是挺冷的,披上吧。
李蔼和孟蝶也去,荣氏和露微乘坐的马车就跟在了孟蝶马车的后面。唐沐年那边也很快得了消息,长安侯和孟县主会过来旁听,唐沐年:想死!
来报信儿的差役继续说:“大人,孟县主还说,做梦这事儿无凭无据的,告官也只是想对峙一下,不妨公开审理,百姓们有兴趣的也来听听,大家一块儿评评理。”
唐沐年略一思考点头同意:“那就公开审理。”
唐沐年步入公堂,命差役打开大门。李蔼和孟蝶从外面进入,唐沐年站起身迎接:“下官见过长安侯孟县主。”
李蔼回了个半礼:“因为事关前线军,荣氏母女又暂住府内,故此我们夫妻今日也来旁听,叨扰了。”
唐沐年:“二位,请。”
衙差们早就准备好了椅子,李蔼和孟蝶双双坐下。
唐沐年重新坐回椅子上,下意识的要拍惊堂木,想了想作罢,木家上下现在不属于犯人:“将一干人等都带上来吧。”
露微陪着荣氏率先进入堂内:“拜见大人。”
紧接着木家一干人等包括族长和村长也被差役带了上来:“拜见大人。”
“都起来回话吧。”
这时候公堂之外陆陆续续多了不少围观看热闹的百姓。
唐沐年思索了一下,自己原本问案那一套不太适用于今天,他应该重新想一套说辞,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木老爹和木老娘双双重新跪倒:“大人,我们冤枉啊。”
木老爹:“大人,我儿为国捐躯的消息刚传来,荣氏就与别村的汉子勾搭在一起想要再嫁,甚至早早放出话来不会带着孩子,我们实在气不过才将她打了一顿,还说她出嫁我们是绝对不会出嫁衣的,大人,如她这样出嫁我们不给出嫁衣确实于礼不合,可草民实在是气不过,还请大人明察。”
木老娘:“我儿刚过头七她就订好了人家,哪怕是再嫁不熟悉的人家也得多方面打听打听啊,就这么急着嫁?”
孟蝶瞅着木老娘,这话说的还挺有水平,字字句句未提荣氏红杏出墙,字字句句皆指荣氏早已红杏出墙。
百姓那边儿果然也议论开了:“这哪有刚死了当家的就再嫁的,早就勾搭上了吧。”
“这还用说,不早早的勾搭上怎么就能这么快。”
“呸,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就应该乱棒打死。”
“听说今儿还是她告官呢,这脸皮真是比城墙都厚。”
……
唐沐年微微蹙眉:“肃静。木桩,你说的她要再嫁并且想要嫁衣一事,荣氏未曾向本官提过。”
木桩满面愕然:“她不是要钱?”
孟蝶侧头看向唐沐年,见唐沐年微微眯起眼睛,孟蝶笑了,重新将目光落在木桩身上,这个人自诩聪明,故意将要钱和要嫁衣混淆,却不想想,当官的办案多年,什么事什么人没见过,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引起唐府尹的警觉了。
唐沐年:“你就这么肯定她状告你们是要钱?”
木桩:“除了要钱她还能状告什么!大人,她在家里的时候就不停的闹,我儿亡故时主将怜惜我家,额外多赏了一百两银子,她认为那银子不属于我儿的遗产,是主将怜惜我们全家人的,所以她也应该分走一份儿。”
“这什么女人,也太贪心了,就应该浸猪笼。”
“怎么就那么大的脸,人家将军怜惜,那也是怜惜年老的父母,与她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大人,判她侵猪笼。”
“请大人判她死刑。”
“请大人判她死刑。”
唐沐年第一次拍了惊堂木:“肃静。”
唐沐年:“木桩,你可知官差到你家为何只说让你们上京应询,而非逮捕你们吗?那是因为荣氏状告你们时无凭无据。”
木家上下面上一喜。
唐沐年:“她连日做梦梦到木老三同她哭诉,说是在那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过路钱都是兄弟们接济的,她只想问问你们为木老三办丧事时可诚心了,可曾为他多烧纸钱。至于你们说的讨要嫁衣,讨要银子一事,她只字未提。”
最后四个字唐沐年咬得格外的重,绝对是无论公堂内外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程度。
木桩勃然变色,木是族长和村长隐晦的互看一眼,同样变了脸色。
本被木桩挑起怒火的围观百姓彻底哑火,这、这是怎么回事?人家状告的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这些事。
木老娘:“她、她早早同一个汉子勾搭,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孟蝶噗哧笑了:“她同汉子勾搭,然后想办法给她前夫出头吗?”
……
百姓们大多对水性杨花的妇人深恶痛绝,稍微一点就炸,然而孟蝶这句话宛如在烧红的烙铁上泼了一盆冷水,大家伙儿的怒火随着孟蝶的嗤笑散了个干净。
孟蝶看向木老娘:“从你们进入这公堂起就开始明里暗里的指责她水性杨花红杏出墙的,可这俗语说得好,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们这可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说人家不守妇道,那要是这样,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生的三个儿子都是偷人生的呀。”
木老娘:“你、你别胡说八道。”
木族长和村长还有木桩等人齐齐看向李蔼。李蔼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你们看我干啥?
孟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好悬没笑场,李蔼没猜到木氏一族男丁的想法,她倒是猜到了,丈夫没开口,自己这个妻子先开了口,这是不给丈夫面子,丈夫合该训斥自己的。
眼见李蔼这个“窝囊废”不肯开口,木氏一族的族长终于开口:“大人,这荣氏想要改嫁总是不假的。荣氏,你要改嫁,这一点你认不认?”
荣氏冲着唐沐年行礼:“大人,民妇确实想要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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